靖王离去后,书房内恢复了寂静,只余下窗外隐约的漕船号子声。苏浅浅维持着端坐的姿势,目光落在河道图上,却久久未能聚焦。手腕处似乎还残留着萧策方才握过的触感,不重,却带着一种不容忽视的灼热,与她心头的冰冷混乱交织。
他凭什么……凭什么用那种眼神看我?好像我多么不识好歹,多么一意孤行! 心底一个声音在愤懑地叫嚣。他忘了他是怎么对待我的吗?那些鞭子,那些囚禁的日夜,难道一句‘对不起’就能一笔勾销?他现在摆出这副担忧的样子,谁知道是不是又一种掌控的手段?
可另一个更微弱的声音却在反驳:但他救了你,两次。他查清了真相,他道歉了。他刚才抓住你手腕时,力道是克制的,他的眼神里有痛楚,有关切,不似作伪……
“够了!”苏浅浅猛地闭上眼,低喝出声,仿佛要驱散脑中纷乱的思绪。她不能心软,绝不能!苏家走到今天这一步,如履薄冰,稍有不慎便是万劫不复。她不能因为个人情感的动摇,将整个家族置于更危险的境地。道不同,不相为谋。他是天潢贵胄,我是臣子之女,中间隔着血海和无法逾越的鸿沟。我的路,必须自己走下去!
她深吸一口气,重新睁开眼时,眸中已是一片冰冷的坚定。她拿起笔,蘸饱了墨,在河道图的批注上,用力写下一个“准”字,笔锋锐利,毫不拖泥带水。
然而,被她强行压下的波澜,并未真正平息。
与此同时,靖王府内。
萧策屏退了左右,独自立于书房窗前。暮色渐沉,将他挺拔的身影勾勒得有些孤寂。他脑海中反复回放着苏浅浅那双清冷决绝的眸子,和她那句“道不同,不相为谋”。
道不同…… 他嘴角泛起一丝苦涩的弧度。他何尝不知漕运积弊甚深,何尝不想革新除旧?可他更清楚那些盘根错节的势力反扑起来会有多疯狂!他并非想阻她,他只是……只是不希望她独自面对那些腥风血雨!他宁愿那些明枪暗箭冲着他来!
为什么她就是不明白?为什么她总是像只竖起尖刺的刺猬,将他所有的靠近都视为攻击?
他想起码头那夜,她为他按压伤口时微颤的指尖和无法掩饰的担忧;想起她喂他喝水时,那低垂的眼睫和近在咫尺的呼吸。那一刻,他以为坚冰终于开始融化。可转眼间,她又变回了那个浑身是刺、将他于千里之外的苏浅浅。
一种深深的无力感和挫败感攫住了他。他有滔天权势,却无法让她放下心防;他能调动千军万马,却不知该如何走进一个女子的心。南下之事,是他永远无法弥补的过错,像一根毒刺,横亘在两人之间。他每一次试图靠近,都仿佛是在提醒她那段不堪回首的过往。
“王爷,”厉风无声无息地出现在身后,低声禀报,“查到了,黑石滩那边,镇国公府的人已经开始暗中串联,似乎……想在征地方案正式公布前,制造些事端。”
萧策眼神骤然一冷,转过身,脸上所有的脆弱与彷徨瞬间被属于靖王的冷厉所取代:“盯紧他们!有任何异动,立刻来报!还有……加派人手,暗中保护安福郡君,绝不能让她出任何差池!”
“是!”厉风领命,迟疑了一下,又道:“王爷,既然担心郡君,为何不……”
“不必多言。”萧策打断他,声音低沉,“她……不会接受的。”
他比任何人都了解她的骄傲和倔强。明目张胆的保护,只会让她更加抗拒,视作怜悯或监视。他只能在她看不见的地方,为她扫清障碍,抵挡风险。这种默默付出却无法言明的滋味,如同饮鸩止渴,苦涩难当。
苏浅浅,你到底要本王如何做,才能…… 他望着窗外沉沉的夜色,后面的话,消散在无声的叹息里。
数日后,苏浅浅力排众议,关于拓宽黑石滩河道的正式公文,还是如期下发至各相关州县及权贵府邸。
果然,一石激起千层浪。
镇国公府率先发难,联合数家利益受损的勋贵,联名上奏,弹劾苏浅浅“借漕运之名,行圈地之实,苛待士绅,与民争利”,言辞激烈,并将状子直接递到了都察院和皇帝面前。
与此同时,黑石滩当地,也开始暗流涌动。一些不明身份的人开始散播谣言,称朝廷征地将给予极低的补偿,煽动当地农户和佃户的不满情绪。
这日,苏浅浅亲自带着属官和测量人员,前往黑石滩进行最后的实地勘定。马车行至滩涂入口,便被一群情绪激动的农户拦住了去路。他们手持农具,群情激愤,七嘴八舌地嚷嚷着:
“不能征我们的地!这是祖辈传下来的命根子!”
“朝廷给的补偿够干什么?让我们喝西北风去吗?”
“就是!定是你们这些当官的想从中捞好处!”
护卫们立刻上前,将苏浅浅的马车护在中间,气氛瞬间剑拔弩张。
苏浅浅掀开车帘,看着外面一张张被生活磨砺得粗糙、此刻写满愤怒和不安的脸,心中并无惧意,只有一种沉甸甸的责任感。她知道,这是有人在背后煽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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