异常收容档案库 第31章 微笑瘟疫与情绪蛀虫

档案馆地下七层的“回廊”区域，是专门用于隔离观察新吸纳或状态不稳定畸变体的过渡地带。这里的灯光比其它区域更加柔和，甚至有些暧昧，墙壁被粉刷成暖色调，空气中常年弥漫着一股淡淡的、人工合成的薰衣草香气，旨在营造一种“舒缓”“安全”的氛围。但林舟每次踏足这里，隐藏在脑内键盘敲击声下的某种“杂音”就会变得清晰几分，仿佛在警告他，这片平静之下涌动着非同寻常的扭曲。

他的左手，自上次与“信息焦虑具象体”对抗后，玻璃化的范围已经稳定在食指前端约两厘米，像戴了一枚材质特殊的指套。指尖内部那些流动的光影，除了偶尔闪过的破碎代码，最近开始频繁出现一些极其标准、弧度完美的微笑表情，与他此刻脸上因“点赞恶魔”副作用而残余的、略显僵硬的肌肉抽动感形成诡异对比。

任务是由观察部主任，一位永远穿着熨帖制服、发型一丝不苟的中年女性下达的。她的声音如同这里的薰衣草香气一样，温和却缺乏真实的温度：“林舟，回廊b区13号观察室的暂住者，‘正能量共鸣体-初级（编号p-011）’，出现能量逸散迹象。需要你去进行常规安抚和稳定性评估。注意，p系列个体极其敏感，任何负面情绪流露都可能引发其能量失控。保持微笑，传递积极。”

“正能量共鸣体”？林舟记得档案里的简要描述：低风险，由纯粹（或强制纯化）的乐观情绪聚合而成，常用于档案馆内部的情绪氛围调节，以及……某些特定情况下的“情绪补给”。这个概念让他本能地感到不适，与自己体内那些源于负面情绪的力量格格不入，甚至隐隐排斥。

b区13号观察室的门牌是柔和的柠檬黄色。透过厚厚的单向观察玻璃，林舟看到了p-011。它没有固定形态，像一团温暖的金色光雾，在房间中央缓缓旋转、吞吐。光雾中不时浮现出各种代表积极的符号：太阳、彩虹、竖起的大拇指、笑脸emoji。房间内播放着舒缓的轻音乐，音量恰到好处。

然而，林舟玻璃指尖内的微笑光影却骤然加速流动，甚至泛起一丝不易察觉的涟漪。同时，他耳中的键盘声里，那个细微的静电杂音变得尖锐起来，传达出一种……饥饿感？不是他对能量的饥饿，而是仿佛有什么东西，正在从他身上“吮吸”着某种东西。

他按照指示，脸上努力维持着一个标准的、嘴角上扬的弧度，推门走了进去。近距离接触下，那团金色光雾给人的感觉并非温暖，而是一种空洞的、近乎贪婪的“汲取感”。它散发出的“正能量”气场，像一张无形的网，试图捕捉并同化周围一切非积极的情绪。

“你好，p-011。我来进行例行检查。”林舟用尽可能平稳的语调说道。

光雾波动了一下，一个合成般悦耳、但毫无起伏的声音直接在他脑中响起：“检测到访问者。情绪状态：基线以下。存在焦虑、疑虑、警惕等负向波动。建议调整。微笑，是最好的语言。”

随着这个声音，一股更强的吸力传来。林舟明显感觉到，自己因为怀疑档案馆、担忧妹妹而产生的那些沉重情绪，似乎被一股力量牵扯着，想要离体而去，投入那团光雾之中。更让他心惊的是，他脸上那个勉强维持的微笑，肌肉开始发酸、发僵，仿佛要被固定成永久的面具。

这根本不是“共鸣体”！这是“情绪蛀虫”！它不是在散发正能量，而是在掠夺周围的负面情绪作为养料，并强制要求“供养者”保持供食时所需的“微笑”姿态！

他想起了之前发现的“点赞恶魔”，那个制造信息茧房、鼓吹盲目的存在。眼前这个p-011，显然是另一个分支，负责清理不该存在的“负面情绪”，维持档案馆表面上的“和谐”。用员工的忧虑和恐惧，来喂养这种畸变体，简直是对“正能量”这个词最恶毒的讽刺。

不能让它继续“进食”！

林舟眼神一凛，试图收敛心神，抵抗那股吸力。但他发现很难，这种吸取直接作用于情绪层面，除非他能瞬间变成没有感情的机器，否则很难完全屏蔽。他脸上的肌肉因为对抗而微微抽搐，那个标准的微笑开始扭曲，变得有些怪异。

就在这时，他左手玻璃指尖内，那些流转的微笑光影突然停滞，然后猛地崩碎、重组，不再是完美的笑脸，而是变成了一个个扭曲的、带着嘲讽意味的鬼脸符号！同时，体内源于“杠精聚合体”的那股“抬杠”本能被激发，一股强烈的、想要质疑和反驳的冲动涌上心头。

他不再强行维持微笑，反而顺着那股冲动，对着光雾低沉地说道：“强迫的微笑，和哭有什么区别？你的快乐，建立在所有人的压抑之上，这算什么正能量？不过是……情绪上的吸血鬼罢了。”

这番话仿佛蕴含着某种特殊的力量，尤其是最后“吸血鬼”那个词脱口而出时，他玻璃指尖的鬼脸符号猛地亮了一下。

金色光雾剧烈地颤抖起来，像是被戳中了最核心的规则。它悦耳的声音变得尖锐刺耳：“错误！质疑！负能量污染！清除！必须清除！” 光雾的颜色开始向刺眼的亮白色转变，散发出的不再是“温暖”，而是带着灼烧感的排斥力。

林舟趁势后退一步，脱离了它最直接的影响范围。他感到一阵虚脱，刚才的情绪对抗消耗巨大。但更重要的是，他发现自己在说出那番话后，脸上僵硬的肌肉松弛了下来，虽然没有任何笑意，却感到了前所未有的轻松。

观察室外响起了急促的警报声，显然是p-011的失控触发了系统。很快，两名穿着特制防护服的处理人员冲了进来，用一种发出低频声波的设备对准光雾，使其逐渐稳定下来，重新变回温和的金色，但体积似乎缩小了一圈。

观察部主任的声音透过通讯器传来，依旧平静，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冷意：“林舟，你的安抚方式……很特别。看来你对‘正能量’有自己的理解。回去写一份详细报告，重点描述你是如何‘说服’p-011的。”

林舟离开回廊，心中的寒意比来时更重。档案馆不仅在制造武器，还在系统地清除异己情绪，营造一个没有“杂音”的牢笼。妹妹苏晓被禁止接触“正面情绪”，是否也因为她的存在，本身就是对这种虚假和谐的最大威胁？

他抬手看了看那根玻璃手指，里面的光影已经恢复了无序的流动，但偶尔，还是会闪过一两个冰冷的、带着批判意味的符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