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世之回响 第93章 牺牲与守护

白光吞噬了一切感官。

短暂的失重与方向感的彻底丧失后，林墨、赵猛、夏晚、阿蛮四人重重地摔落在坚硬而冰冷的地面上。耳边死寂，并非外界那种充满恶意的寂静，而是一种更深沉的、仿佛连时间本身都已凝固的绝对安宁。

林墨第一个挣扎着爬起，胸口的“调和之印”散发着微光，驱散着穿越通道带来的眩晕感，也照亮了周遭有限的范围。他立刻回头，看向身后——那里没有门，没有通道，只有一片光滑如镜、不知何种材质构成的乳白色墙壁，严丝合缝，仿佛他们是从墙壁里“渗”出来的一般。

墨羽没有跟进来。

那个在最后关头，被漆黑潮汐包裹、义无反撞向寂灭僧的身影，如同一个灼热的烙印，烫在他的脑海里。还有她最后那声带着泣音的“走啊”，以及被静默之力彻底淹没的景象……

一股冰冷的窒息感攫住了他的心脏。

“墨羽……”夏晚虚弱的声音带着哭腔，她瘫坐在地上，脸色比之前更加苍白，不仅仅是因为消耗，更是因为失去了与墨羽精神连接的巨大空虚感，以及眼睁睁看着同伴可能陨落的悲痛。

赵猛半跪在地，粗重的喘息声在绝对寂静的环境中格外清晰。他低着头，双拳死死抵着地面，指节因用力而发白。他脑海中反复回放着墨羽破开“顽石”防御时那决绝的眼神，以及自己心中那份可笑的怀疑和戒备。当墨羽选择牺牲自己为他们争取生机时，那份怀疑如同最尖锐的讽刺，将他一直以来坚信的“守护”信念击得粉碎。他守护了什么？他连并肩作战的同伴都无法信任！

阿蛮沉默地站起身，警惕地观察着四周。他的脸色也不好看，祖灵之力在此地受到了极大的压制，但他还是迅速评估着环境。“此地……很奇特。没有任何‘声音’，连我们自身的存在感都在被稀释。”

林墨强迫自己从悲痛和自责中挣脱出来。现在不是沉溺于情绪的时候，墨羽用可能付出生命的代价换来的机会，不能白白浪费。他深吸一口气，那口气息在此地都显得格外沉重。

“检查伤势，保持警戒。这里……应该就是‘静默神殿’了。”

他们所在之处，似乎是一条宽阔无比的廊道开端。廊道向前延伸，没入无边的黑暗，左右宽度难以估量，上方则看不到穹顶，只有一片虚无。地面、墙壁、乃至目之所及的一切，都是由那种温润的乳白色材质构成，表面光滑得能映出他们模糊而疲惫的影子。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气息——并非能量，而是一种纯粹的“信息”感，仿佛置身于一个由无数知识和历史压缩而成的实体之中。没有灰尘，没有空气流动，甚至感觉不到温度的变化。

林墨尝试运转碎片之力，发现虽然不再受到“概念静默”的直接压制，但力量在此地也变得异常沉滞，仿佛陷入了一种极其粘稠的介质中。“镜界追溯”难以展开，更像是将石子投入无底的深潭，连涟漪都难以泛起。

夏晚的“心弦共振”在这里几乎完全失效，她感知不到任何情绪波动，只有一片浩瀚而冰冷的“信息海洋”，让她感到自身的渺小与孤立。

赵猛尝试凝聚“不动磐石”，却发现力场无法离体，只能勉强覆盖体表极薄的一层，防御效果大打折扣。

唯有林墨胸口的“调和之印”，依旧散发着稳定的微光，与这片神殿隐隐共鸣，为他们指引着唯一的方向——廊道的深处。

“跟紧我，”林墨声音沙哑，当先向前走去，“这里……很不对劲。”

他们沿着乳白色的廊道默默前行，脚步声被诡异的寂静吞噬。廊道仿佛没有尽头，周围的景象一成不变，只有他们映在墙壁上的影子，随着他们的移动而扭曲、拉长，如同沉默的鬼魅。

走了不知多久，或许只有几分钟，或许是几个时辰，在这种失去参照物的环境中，时间感也变得模糊。突然，走在侧翼负责警戒的阿蛮猛地停下脚步，低喝道：“有东西！”

众人瞬间戒备。

只见前方廊道的墙壁上，他们扭曲的影子旁边，悄无声息地多出了另外一个“影子”。那影子并非人形，而更像是一团不断变化、试图凝聚却又不断失败的混沌线条，散发着与这片神殿格格不入的、微弱的“虚无”气息。

“是净世教团的标记……它跟进来了！”夏晚失声道。

那混沌影子在墙壁上游弋着，似乎在寻找着什么。最终，它停留在了赵猛映在墙上的影子的胸口位置——那里，正是他之前被“概念静默”力量波及，力场破碎时留下的一道细微的能量伤痕印记。

混沌影子如同水滴渗入海绵般，悄无声息地融入了赵猛的影子伤痕处！

赵猛猛地身体一僵，感觉一股冰冷的、带着强烈否定意味的意念，如同毒蛇般顺着那无形的连接，直接钻入了他的脑海！

· “怀疑……是正确的。”

· “她的力量……源自毁灭……终将带来毁灭……”

· “你的守护……毫无意义……在绝对的‘静默’面前……一切挣扎皆是徒劳……”

· “加入‘净化’……从这错误的循环中……解脱……”

无数充满诱惑和瓦解意志的低语，在他脑中疯狂回荡，放大着他内心因墨羽“牺牲”而产生的愧疚、自责以及对黑潮之力的恐惧。他看到幻象：墨羽彻底被黑潮吞噬，化为疯狂的怪物，反过来攻击他们；他看到林墨因过度使用碎片之力而精神崩溃；看到夏晚在绝望中凋零……而他所做的一切守护，在寂灭僧那绝对的力量面前，都显得如此可笑和无力。

“不……不是……”赵猛痛苦地抱住头颅，发出压抑的低吼，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体表那层薄薄的力场明灭不定。他的眼神开始涣散，被一种灰败的绝望所侵蚀。

“赵猛！”林墨立刻察觉到他状态的异常，胸口的“调和之印”光芒大盛，一股温和而坚定的平衡之力试图笼罩过去。

“他被侵蚀了！”阿蛮脸色凝重，骨杖顿地，口中吟唱起古老的祖灵安魂咒文，试图稳定赵猛的心神。

夏晚也焦急地试图连接赵猛的心绪，却再次被那无形的信息壁垒阻挡。

然而，那源自“净世教团”标记的精神侵蚀异常顽固，它扎根于赵猛内心的破绽，疯狂滋长。

就在赵猛的眼神即将被彻底染上灰败，意志濒临崩溃的边缘——

“赵猛！！”

一声仿佛穿越了时空、带着无尽悲痛与决然的女子厉喝，猛地在他灵魂深处炸响！

是墨羽的声音！

这并非通过夏晚的能力传来，而更像是一种烙印在灵魂层面的、最后的回响！

伴随着这声厉喝，赵猛脑海中那些崩溃的幻象骤然破碎！他仿佛又看到了那一刻——墨羽回头，那双即使在黑潮包裹中，依旧清澈、坚定，甚至带着一丝对他这个“顽固石头”的无奈和……关切的眼神！

那不是毁灭的眼神！那是……守护！

如同惊雷劈开迷雾，如同磐石崩裂涌出清泉！

“啊——！！！”赵猛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咆哮，那咆哮中不再是痛苦和绝望，而是冲天的怒火与前所未有的坚定！

“我的守护……轮不到你来否定！给我——滚出去！”

轰！

一股远比之前更加凝实、更加厚重、仿佛承载了山岳之重与同伴信念的力场，以他为中心轰然爆发！不再是单纯的防御，那力场中蕴含着他磐石般的意志，对同伴的信任，以及……对自身道路毫不动摇的扞卫！

不动磐石·意志扞卫！

那融入他影子的混沌标记，如同被投入熔岩的冰块，发出一声无声的尖啸，瞬间被这股蕴含着“守护”真意的力量彻底震碎、湮灭！

赵猛喘着粗气，眼神恢复了清明，甚至比以往更加锐利和坚定。他看向林墨、夏晚和阿蛮，重重地点了点头，一切尽在不言中。

经此一役，团队的凝聚力在失去一位成员的悲痛中，反而被淬炼得更加坚韧。赵猛彻底放下了对黑潮之力的心结，他的“不动磐石”也因此升华，融入了意志层面的防御。

他们继续前行，变得更加小心。途中，他们又遭遇了几次类似的精神侵蚀陷阱，有的是放大夏晚对墨羽下落的担忧，有的是引诱阿蛮对古老知识的贪婪，有的是挑动林墨对收集碎片意义的怀疑。但在有了防备，以及彼此间更加牢固的信任下，他们都艰难地扛了过来。

终于，在仿佛永无止境的跋涉后，前方的黑暗尽头，出现了一点微光。

随着靠近，那微光逐渐扩大，最终展现出一个巨大的、圆形的空间。

空间中央，没有神像，没有祭坛，只有一面……无比巨大的、古朴的镜子。

镜框是由扭曲的、仿佛融合了金属与木材的材质构成，镜面却并非映照出他们的身影，而是呈现出一种深邃的、如同蕴含了万千星辰漩涡的景象。镜面上，有着五道清晰的裂痕，以及若干细微的蛛网纹，但在镜子的正中心，一块比其他碎片更加厚重、散发着柔和白光的碎片，正静静地悬浮着，与林墨胸口的“调和之印”产生着强烈的共鸣。

第六块“真实之镜”碎片！

而在那镜面之前，背对着他们，站立着一个身着残破古典长袍、身形虚幻仿佛随时会消散的老者身影。他须发皆白，面容笼罩在光晕中看不真切，手中拄着一根由数据流和星光凝聚而成的拐杖。

他似乎早已等待多时。

当林墨四人踏入这最终殿堂时，老者缓缓转过身。他的目光仿佛穿透了万古岁月，先是扫过阿蛮，带着一丝讶异：“古老的祖灵之力……未曾想，在此界之外，亦有文明以不同方式触摸根源。”

随后，他的目光落在了林墨身上，更准确地说，是落在他胸口的“调和之印”以及体内那五块共鸣的碎片上。

“后来者，”老者的声音直接响彻在他们的意识中，平和而充满智慧，“你们穿越了战争的废墟，抵抗了静默的低语，甚至初步理解了‘调和’的真意……你们，有资格知晓最后的真相，也有资格……继承这最后的‘基石’。”

“您是……”林墨上前一步，恭敬地问道。

“我乃‘镜裔’文明最后的记录者与守望者，你们可以称我为……镜贤。”老者微微颔首，“时间无多，‘净世’的爪牙虽暂时被阻于神殿之外，但他们不会放弃。在他们将这最后的‘错误’也‘静默’之前，让我们完成……最后的传承。”

他的目光变得无比深邃，仿佛蕴含着整个文明的重量。

“准备好，接受这足以颠覆你们认知的……往世之秘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