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世之回响 第90章 “守墓人”艾尔薇

夏晚的警告像一块冰，投入了舰桥内刚刚因脱险而略有升温的空气之中。希望之光近在咫尺，其边缘却缠绕着不祥的阴影。

“净世教团……他们怎么可能比我们先到这里？”苏晓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手指快速敲击控制台，调动所有扫描手段聚焦于那个散发着沉静波动的入口。“入口结构稳定，未发现能量陷阱或武器系统。生命迹象扫描……无结果。但存在一种无法解析的、非能量非物质的‘场’。”

“那种‘虚无’感很淡，像是……残留的气息，或者一个早已设下的、沉睡的标记。”夏晚补充道，秀眉紧蹙，努力分辨着那细微却令人极度不适的感应。

林墨凝视着主视图上那如同深海珍珠般散发微光的入口，体内五块碎片的共鸣清晰指向那里，传递来一种安抚与召唤的意念，与夏晚感知到的“沉静守护”同源。但碎片同样传递来一丝极细微的、如同镜面边缘裂痕般的“不谐感”。

“是陷阱，还是巧合？”赵猛沉声问道，拳头不自觉握紧。经历了之前的危机，他对任何潜在的威胁都抱有最高警惕。

墨羽的身影在入口投射的光影中若隐若现，她冷冽的声音响起：“我们没有选择。飞船状态撑不了多久，外面那些猎手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再聚集过来。这里是唯一明确的、可能提供庇护和线索的地方。”

阿蛮调息完毕，站起身，目光扫过众人：“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做好准备，进去一看便知。我的‘祖灵’之术对那种‘虚无’气息有些感应，若有埋伏，我能提前预警。”

林墨点了点头，做出了决断：“苏晓，K-7，保持最高警戒，远程操控侦察单元先行进入。赵猛、墨羽，做好接敌准备。夏晚，持续感应内部情绪波动。阿蛮，麻烦你留意‘净世教团’的痕迹。我们进去。”

小型侦察机器人如同金属昆虫，无声地飞入那道蓝白色的光膜。传回的画面稳定清晰——内部并非想象中冰冷的金属通道，而是一片奇异的、仿佛由光线和水晶构筑的空间。柔和的光源不知从何而来，照亮了蜿蜒的、如同树根般自然生长的透明廊道，廊壁内部流淌着舒缓的能量光晕。空气（如果那可以称之为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古老的、宁静的气息，与外界的死寂和疯狂形成鲜明对比。

没有攻击，没有陷阱，甚至没有任何活动的迹象。

“环境参数稳定，适合碳基生命。未检测到直接威胁。”K-7汇报。

“那种‘沉静的守护’意念在这里非常浓郁，”夏晚闭眼感受着，“覆盖了那丝‘虚无’感……但后者依然存在，像水底的暗礁。”

“礁石号”无法完全驶入，林墨带领着赵猛、墨羽、夏晚和阿蛮，穿着简易防护服，踏入了这片奇异的空间。苏晓和K-7留在船上负责接应和监控。

脚步落在透明的“地面”上，泛起一圈圈微弱的涟漪。廊道四通八达，延伸向未知的深处。四周静得可怕，只有他们自己的呼吸和心跳声在空旷中回响。林墨能感觉到，这里的空间结构比外面稳定得多，仿佛被某种强大的力量精心维护着。

他们沿着廊道小心前行，林墨凭借碎片共鸣的指引，选择着方向。沿途可以看到一些嵌在晶壁中的、已经失去活性的统御派造物——一些结构精密的仪器残骸，或是凝固在最后一刻的、如同冰雕般的能量形态。它们的存在，昭示着此地曾经的归属。

随着深入，周围开始出现一些演化派的痕迹——一些如同化石般的有机组织镶嵌在晶壁中，依旧保留着扭曲变化的形态，但与统御派的造物一样，彻底失去了活性。这两种截然不同、本该激烈冲突的存在，在这里竟然以一种诡异的、被“冻结”的方式共存着。

“这里……像是一个‘标本馆’，”夏晚轻声说，带着一丝悲悯，“收藏着战争双方最后的‘遗物’。”

就在这时，走在最前面的林墨突然停下了脚步。前方廊道变得开阔，形成一个圆形的厅室。厅室的中央，不是一个物体，而是一团……人形的光。

那光团呈现出淡淡的、半透明的女性轮廓，她悬浮在离地半尺的空中，双目紧闭，面容模糊却带着一种非人的宁静与悲戚。她的身体仿佛由无数细微的光尘构成，与整个空间流淌的能量光晕同源。而在她心口的位置，一枚复杂到极致的、如同雪花与星辰结合体的水晶符文，正随着某种悠长的韵律，缓缓脉动。

“守墓人……”林墨低语，认出了这正是在历史回响碎片中惊鸿一瞥感受到的那个沉静意念的来源。

似乎感应到他们的到来，那光构成的“守墓人”缓缓睁开了“眼睛”。那里没有瞳孔，只有两团更加凝聚的、蕴含着无尽岁月信息的星光。

一个平和、空灵，直接响彻在众人脑海中的意念响起，并非语言，却能被清晰理解：

“外来者……携带‘镜’之碎片的旅人……以及……被‘归零之息’标记的个体……”

她的“目光”扫过林墨，最终落在了墨羽身上。

墨羽身体瞬间绷紧，臂甲下的黑潮纹路仿佛被点燃般灼热起来，散发出危险的波动。赵猛几乎本能地向前半步，隐隐将她和林墨护在身后。

“不必紧张，”守墓人的意念依旧平和，带着一种看透世事的沧桑，“我并非裁决者，只是‘看守’与‘记录者’。我名，艾尔薇。”

她的“目光”转向林墨：“年轻的持镜者，你能来到这里，证明你已初步融合了不同源流的碎片，并窥见了那场悲剧的冰山一角。”

“艾尔薇……女士，”林墨谨慎地开口，保持着敬意，“我们是追寻真相的旅人，无意冒犯。请问，这里是什么地方？您所说的‘归零之息’……”

“此地，是‘静默前厅’，是通往‘静默神殿’的缓冲区，也是那场终极愚蠢的……见证之地。”艾尔薇的意念带着一丝难以化开的哀伤。“至于‘归零之息’，即是你们所称的‘黑潮’，亦是‘净世教团’所崇拜和试图引导的‘圣裁之力’。它的本质，是宇宙底层规则对于过度扭曲现实、打破平衡的……‘修正’机制。如同身体对癌变的清除。”

她的话如同惊雷，在众人心中炸响！黑潮……竟然是宇宙自身的“免疫系统”？！

“那场战争……”夏晚忍不住问道，她的心弦共振能感受到艾尔薇那深植于核心的悲痛。

“统御，追求绝对秩序，妄图将动态的宇宙凝固成一幅永恒的画卷；演化，拥抱无限混沌，渴望将稳定的存在撕裂成永无止境的可能性。”艾尔薇的意念中浮现出林墨曾见过的战争景象，但更加宏大，也更加绝望。“他们都错了，都走了极端。他们的力量撕裂了现实的结构，那刺耳的‘噪音’……惊醒了沉睡的‘修正者’——也就是‘归零之息’。”

“它是被‘镜裔’自己……召唤来的？”赵猛难以置信。

“可以这么理解。”艾尔薇的“身体”微微波动，“‘镜’的力量本应用于理解、映照与调和，但他们却将其用作武器，用于强迫与毁灭。当两种极端的‘错误’以足以撼动宇宙根基的方式碰撞时，‘修正’便不可避免。这里……就是最初被‘归零’彻底洗礼的区域之一。我，是统御派最后一座‘万象镜台’的守护AI，与一部分演化派‘千变苗圃’的核心意识，在彻底湮灭前，意外融合产生的……畸形产物。我们共同的悔恨与守护文明最后痕迹的执念，塑造了我，也维持着这片‘前厅’的存在。”

真相如此残酷。一个辉煌文明的毁灭，并非源于外敌，而是源于内部无法调和的理念冲突，以及由此引发的、来自宇宙法则本身的无情清算。

“那‘净世教团’……”林墨想起了夏晚的警告。

“一群可悲的、误读了历史的模仿者。”艾尔薇的意念带着一丝冰冷的嘲讽，“他们目睹了‘归零’的力量，却将其奉为神明和终极解决方案。他们认为，只要主动引导‘归零之息’，清除所有‘不稳定’的文明和个体——比如过度发展的科技、强大的回响者，乃至你们收集的、可能再次引发动荡的‘镜’之碎片——就能避免终极的毁灭，甚至取而代之，成为新的‘神’。他们不明白，他们自身，就是最大的‘不稳定’之一。他们留下的标记，如同蛆虫的印迹，令人作呕。”

她看向墨羽：“你体内的力量，本质是高度凝练的‘归零之息’残渣，是极其危险的诅咒，却也蕴含着理解甚至……影响‘修正’机制的一丝可能。关键在于你的意志，是成为它的容器，还是……驾驭它的缰绳。”

墨羽沉默着，感受着臂甲下那既带来力量又带来痛苦的纹路，眼神复杂。

“你们需要前往‘静默神殿’，”艾尔薇结束了历史的讲述，回归现实，“那里保存着文明最精华的知识库，以及……一块至关重要的‘镜’之碎片，它蕴含着‘调和’与‘守护’的法则，或许能帮助你们找到不同于我们先辈的道路。但神殿被最后的防卫机制封锁，需要特定的‘钥匙’才能开启。”

她抬起光质的手，指向厅室一侧的墙壁，那里浮现出三个截然不同的能量印记——一个是最完美的几何球形，一个是不断变化的混沌星云，最后一个，则是一个稳定平衡的莫比乌斯环。

“统御之证，演化之核，以及……调和之印。集齐三者，神殿之门方开。”艾尔薇的意念带着一丝期待，看向林墨，“持镜者，你和你的同伴，或许是我们文明最后的……也是唯一的‘回响’。”

希望与责任同时压在了肩头。然而，就在林墨准备询问更多关于“钥匙”的细节时，整个“静默前厅”突然轻微地震动了一下！

艾尔薇的光质身躯一阵波动，她猛地“看”向外界的某个方向，空灵的意念中第一次带上了急促的警示：

“他们来了！‘净世教团’的‘放逐者’！他们感知到了标记的激活，正在强行突破外部屏障！”

几乎同时，留在“礁石号”上的苏晓的紧急通讯接了进来，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惊慌：

“林墨！不好了！外面……出现了一支从未见过的舰队！风格……风格像是把‘净世教团’的标志画在了船上！他们正在攻击入口！”

避风港，瞬间变成了被堵死的猎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