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世之回响 第9章 沙海遗恨

灼热。干燥。窒息。

这是林墨恢复意识后的第一感觉。滚烫的沙粒透过单薄的衣物灼烤着皮肤，烈日悬在毫无云层遮挡的天空，将整片沙海变成了一座巨大的熔炉。干燥的风卷着沙砾，打在脸上微微刺痛。

他撑起身，环顾四周。无垠的金色沙丘连绵起伏，如同凝固的巨浪，一直延伸到视野尽头。在蒸腾的热浪扭曲的远方，一座庞大城市的废墟若隐若现。风化的土黄色城墙、倾颓的佛塔、断裂的房舍骨架，在死寂的沙海中沉默地矗立，诉说着曾经的繁华与不可避免的湮灭。

赵猛、苏晓和夏晚也相继从短暂的眩晕中恢复，挣扎着站起，都被这极端的环境和宏大的废墟景象所震撼。

“这就是……楼兰？”赵猛吐掉嘴里的沙子，眯着眼望向远处的废墟，语气中带着难以置信。历史的厚重感以最直接的方式压了下来。

夏晚的脸色比在校园时更加苍白，她扶着额头，身体微微摇晃。“不止……不止是悲伤……”她声音颤抖，带着强烈的痛苦，“是困惑……是不甘……还有……恐惧！很多很多的声音，很多很多的情绪，混在一起，埋在这沙子里……这座城市，它在困惑自己为何而死，它在不甘心就这样被遗忘……”

她的感知能力在这个充满集体执念的地方被放大了，但也因此承受着更混乱的精神冲击。

苏晓迅速检查了一下自身和队友的状况：“脱水是最大威胁，必须尽快找到水源或者离开这片暴露区域。”她的冷静一如既往，是团队在恶劣环境下的定心丸。

林墨感受着脑海中新获得的“灵犀之思”能力，它似乎让他的观察力和信息整合速度有了一丝提升。他极目远眺，注意到废墟的某些区域，在热浪的扭曲中，似乎偶尔会闪过一些不正常的、非自然的光影流动。

“任务目标是探寻覆灭真相，平息集体执念。”林墨沉声道，“危险等级是‘中’，而且有回响者失踪记录。这里绝不仅仅是环境恶劣那么简单。大家跟紧，不要分散，我们先进废墟寻找线索和遮蔽处。”

他率先迈步，深一脚浅一脚地朝着远方的古城走去。沙地松软难行，每走一步都要耗费比平时更多的力气。烈日无情地炙烤，水分在快速流失。

靠近古城废墟，那股历史的沧桑与破败感愈发强烈。残破的城墙高达数丈，由夯土和胡杨木构筑，如今已是千疮百孔。穿过一道巨大的、已经失去门扇的城门，他们正式踏入了这座传说中的“楼兰”内部。

城内的景象更为凄惨。街道被黄沙掩埋了大半，两旁是倒塌的房屋，只剩下断壁残垣。一些保存稍好的建筑还能看出当年的格局，陶罐的碎片、生锈的金属器皿半埋在沙中，无声地诉说着当年居民仓促离去的景象。

空气在这里变得更加阴冷，与外界灼热形成诡异对比。风中似乎夹杂着若有若无的、如同胡杨木断裂般的呜咽声。

“这里……好像比外面‘干净’一点。”夏晚轻声说，她指的显然是情绪层面，“虽然还是很混乱，但不像外面沙海那样充斥着无意识的哀嚎。好像……有什么东西，把执念束缚在了这座城市内部。”

这个发现让林墨心中一动。束缚？是某种力量在维持着这个“回响世界”的基本形态吗？

他们沿着一条相对清晰的街道向城市中心探索。赵猛打头，警惕地观察着四周；苏晓则仔细检查着沿途发现的器物和墙壁上的刻痕，试图寻找历史线索；林墨负责统揽全局和决策；夏晚则持续感知着情绪流向，充当预警。

在一处看似是集市广场的空地上，他们发现了一些散落的、已经石化的谷物和干果，以及几个倾倒的、空空如也的大陶瓮。

“看这些器物的摆放，不像是经历过战乱或劫掠。”苏晓分析道，“更像是……人们在某个时刻，突然放弃了这里的一切。”

“突然放弃？”赵猛不解，“为什么？打仗了？闹瘟疫了？”

“不清楚。但如果是战争或瘟疫，应该会留下更多挣扎和破坏的痕迹。”林墨蹲下身，用手指抹过陶瓮边缘厚厚的积沙，“这里的一切，更像是在一种……相对‘平静’的状态下被掩埋的。”

就在这时，夏晚突然低呼一声：“有东西……在靠近！很快！”

她话音未落，广场四周那些残破的房屋阴影中，猛地窜出数道黑影！

这些黑影并非实体，而是由流动的黄沙和阴冷的气息凝聚而成，隐约呈现出人形，但没有清晰的五官，只有两个空洞的眼窝中闪烁着幽绿色的磷火。它们发出沙沙的声响，如同流沙滑动，速度快得惊人，径直朝四人扑来！

“是沙魅！小心！”林墨脑海中瞬间闪过在茶馆光墙上瞥见过的某种常见怪物的描述，大声提醒。

赵猛怒吼一声，不退反进，新获得的“不动磐石”能力让他下盘更稳，力量也有所增长。他挥动着一路上捡来的、充当临时武器的粗壮胡杨木棍，带着呼啸的风声扫向冲在最前面的沙魅。

木棍穿过沙魅的身体，打散了一部分流沙，但沙魅只是微微一滞，被击散的部分迅速从周围沙地中汲取沙粒补充，恢复原状，继续扑来！物理攻击效果甚微！

“它们怕水！或者能量攻击！”苏晓迅速喊道，同时将她兑换的一小瓶珍贵饮用水泼向另一只沙魅。

“嗤——！”

水与沙魅接触，发出一阵如同烧红烙铁浸入水中的声音，沙魅发出一声尖锐的嘶鸣，被泼中的部位明显变得黯淡、消散，动作也迟缓了许多。但一瓶水实在太少，无法造成致命伤害。

更多的沙魅从四面八方涌来，它们似乎能借助沙地无限重生！

“不能缠斗！找掩体！”林墨当机立断。

四人边打边退，冲进了广场边缘一栋相对完好的、由石头砌成的建筑内。赵猛和苏晓奋力抵住那扇摇摇欲坠的木门，门外传来沙魅不断撞击的砰砰声和令人牙酸的刮擦声。

暂时安全，但被困住了。

这似乎是一座废弃的神庙或官署建筑，内部空间较大，穹顶很高，布满了蜘蛛网和灰尘。墙壁上残留着一些色彩剥落的壁画，描绘着祭祀、农耕和商队往来的场景。

“水对它们有效，但我们没那么多水！”赵猛喘着粗气，看着门外不断冲击的沙魅，焦急道。

林墨没有答话，他的目光被神庙深处一座半埋于沙土中的石碑吸引了。石碑上刻着一种他从未见过的奇特文字，蜿蜒扭曲，如同流动的沙丘。

“苏晓，你能看懂这种文字吗？”林墨问道。

苏晓走上前，集中精神，发动了“纤毫洞察”。她的目光变得极其专注，仔细扫描着石碑上的每一个笔画。“不完全懂，但结构上有一些规律……结合壁画的内容，我尝试解读一下……”

她伸出手指，轻轻拂去石碑上的浮沙，指尖沿着刻痕缓慢移动，眉头紧锁，全力运转着能力。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门外的撞击声越来越密集，木门已经开始出现裂痕。

“快了……就快……”苏晓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

突然，她眼睛一亮，快速说道：“这上面记载的……不是历史，更像是一篇……祷文？或者……契约？内容是关于……向‘沙之灵’祈求水源和庇护，代价是……沉睡的忠诚？”

“沙之灵？沉睡的忠诚？”林墨迅速思考着。

就在这时，夏晚猛地指向神庙墙壁上那些壁画中，一个反复出现的、被民众膜拜的符号——那是一个由流沙构成的、模糊的人面形象。

“那个符号……有反应！”夏晚的声音带着惊惧，“我感觉到……它……醒了！”

仿佛为了印证她的话，整个神庙，不，是整个楼兰古城，开始剧烈地震动起来！穹顶的灰尘簌簌落下，墙壁上的壁画剥落得更加厉害。

门外沙魅的撞击声戛然而止。

但一种更加庞大、更加古老、更加令人心悸的威压，如同实质般从地底深处弥漫开来，笼罩了整个城市。

震动持续了十几秒才缓缓平息。

神庙内一片死寂。门外的沙魅似乎消失了。

但四人心中没有丝毫轻松，反而被更大的恐惧攫住。那股来自地底的威压并未消失，反而如同苏醒的巨兽，正在无声地注视着他们这些不速之客。

“我们……好像触动了什么东西……”赵猛咽了口唾沫，干涩地说道。

苏晓指着石碑最后几行她刚刚艰难解读出的文字，脸色凝重：“这上面说……当外来的‘魂火’惊扰了永恒的沉眠，‘沙之灵’将从契约的束缚中苏醒，审视闯入者……”

“外来的‘魂火’……是指我们回响者吗？”林墨心念电转，“难道之前失踪的回响者，也是因为触动了这个‘沙之灵’？”

夏晚突然捂住耳朵，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它……它在‘看’我们！用整个沙漠……在看我们！”

她的话音刚落，神庙中央那片沙地突然开始向下塌陷，形成一个旋转的流沙漩涡！一股强大的吸力从漩涡中心传来，拉扯着四人的身体！

与此同时，一个低沉、恢弘、仿佛由无数沙粒摩擦组合而成的声音，直接在四人的灵魂深处响起，带着亘古的沧桑与一丝被惊扰的愠怒：

【外来者……你们的魂火……为何携带往世之镜的污秽气息……？】

【闯入吾之沉眠之地……欲探寻何般真相……？】

流沙漩涡的吸力越来越大，四人几乎站立不稳。

林墨死死盯着那深邃的漩涡中心，大脑疯狂运转。承认？否认？如何与这个显然是世界“核心”之一的古老存在沟通？

在身体即将被流沙吞噬的最后一刻，林墨用尽力气，朝着漩涡深处喊出了他的回答：

“我们为平息此地的困惑与不甘而来！也为探寻我等自身的归途！”

下一刻，天旋地转。

流沙淹没了他们的视线，强大的力量将他们拖向不可知的深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