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世之回响 第22章 孤卒的执念与将军的阴影

王戟的身影在废墟的阴影中显得格外单薄，仿佛一阵稍大的风就能将他这残存的执念吹散。他最后警惕地望了一眼废墟外那些重新集结、幽火连成一片的“长城卫”，不再犹豫，低喝一声：“跟我来！”

他转身，灵体穿过一道几乎被碎砖掩埋的狭窄裂缝。林墨四人紧随其后。裂缝之后，并非坦途，而是一条倾斜向下的、仅容一人通过的隐秘甬道，显然是当年修筑长城时留下的应急通道或排水设施，早已废弃多年，充满了潮湿的泥土和腐朽物的气味。

甬道内漆黑一片，只有亡魂身上那幽绿的火焰和王戟手中那柄锈剑偶尔摩擦岩壁迸溅出的微弱火星，提供着有限的光亮。身后，长城卫亡魂们试图涌入裂缝，但那狭窄的入口限制了它们的阵型，只能发出不甘的、模糊的嘶吼，声音在甬道中回荡，渐行渐远。

在压抑的黑暗中前行了约莫一刻钟，前方终于出现了微光。钻出甬道，眼前是一个不大的天然岩洞，一侧有出口，隐约能听到潺潺水声。洞内相对干燥，有人（或者说有魂）活动过的痕迹——角落里铺着干燥的茅草，几个破损的陶罐整齐地摆放着，甚至还有一个用石头垒砌的简易灶台，虽然早已冷却。

这里，似乎是王戟独自栖身的“家”。

“暂时安全了。”王戟靠在岩壁旁，灵体似乎更加黯淡了一些，显然刚才的突围和引路消耗了他不少能量。“‘长城卫’很少进入这类与主墙体隔绝的隐秘区域。”

四人松了口气，但警惕并未放松。赵猛守在洞口，苏晓迅速检查着洞内环境，夏晚则努力平复着被无数执念冲击的心神，好奇地打量着这个与众不同的亡魂。

林墨的目光落在王戟身上，直接切入主题：“王戟，你刚才说‘将军遗命’，还说‘记不清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们为何会变成这样……不朽的存在？”

王戟那由幽绿火焰构成的眼睛闪烁了一下，仿佛被这个问题触动了最核心的痛苦。他沉默了片刻，沙哑的意念才缓缓流淌出来，带着跨越千年的疲惫。

“记忆……很多都模糊了，像是被沙尘掩埋。”他抬起半透明的手，试图抓住什么，却徒劳无功，“只记得……那是一场前所未有的大战之后，风雪很大，冻死了很多袍泽……将军站在烽火台上，对我们所有人……下达了最后的命令。”

他的意念中浮现出模糊的画面碎片——漫天风雪，巍峨但破损的烽火台，一个高大、威严、身披玄甲的身影（面容模糊），其声音如同金铁交鸣，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响彻在每一个幸存士卒的灵魂深处：

“大秦锐士，听令！吾等身后，便是家园！纵身死魂灭，亦需化为壁垒，永镇边关！此乃军令，亦为……吾等不朽之宿命！”

“将军……以莫大伟力，结合一件……‘异宝’，”王戟的意念带着困惑，他似乎也说不清那“异宝”究竟是什么，“将吾等战死将士的残魂与这长城，与这片土地……联结在了一起。让吾等得以……继续守望。”

“不朽的宿命……”林墨咀嚼着这个词，心中凛然。这并非自然形成的执念，而是被一位强大的将军，借助某种力量（很可能就是“镜之碎片”），强行施加的集体意志！是为了抵御外敌，但手段……何其酷烈！让战死的士卒不得安息，永世化为守卫边疆的工具！

“所以，外面的‘长城卫’，还有你，都是因此而被束缚于此？”苏晓冷静地分析道，“那为何你似乎……与它们不同？”她指的是王戟能够交流，甚至拥有一定的自主意识。

王戟的脸上（虚影）露出了更深的痛苦和迷茫：“吾……不知。大战之后，意识浑噩，只知遵循将军遗命，与众多袍泽一同，化为‘长城卫’，巡守边墙，击杀一切靠近之‘异类’。”他看了一眼洞外，“它们……更像是遗命的纯粹执行者，失去了大部分自我，只剩下‘守卫’的本能。”

“那你是如何……”夏晚忍不住轻声问道，她的共情能感受到王戟灵魂深处那被束缚的痛苦与一丝微弱的、对“自我”的挣扎。

“是一次……意外。”王戟回忆着，“多年前，一伙流寇试图经此密道潜入，吾与之激战，被击落山崖，灵体受损严重，与此地主墙的联系……似乎变得微弱了。自那以后，一些模糊的记忆……才开始慢慢回来，但也只是碎片。”

他指向洞外的一个方向，意念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悲伤：“而且，吾发现，并非所有地方都如主城墙那般……稳固。有些偏远烽燧，袍泽们的执念开始……扭曲，它们依旧在守卫，但变得……更加狂躁，敌我不分。甚至……有些地方，出现了不该存在的东西……”

“扭曲？不该存在的东西？”林墨敏锐地抓住了关键。

王戟点了点头，幽绿的火光摇曳：“像是……被这片土地本身的怨气，或者别的什么力量污染了。将军的遗命……似乎并非完美无缺。它维系了‘不朽’，但也带来了……某种‘侵蚀’。”

这个信息至关重要！将军的“不朽守望”并非毫无代价，它本身就在产生问题！这或许就是系统任务中“调查不朽守望之秘”需要触及的深层真相。

“你能带我们去那些出现异常的地方看看吗？”林墨提出请求，“我们想了解更多的真相，关于将军的遗命，关于这‘不朽’的代价。”

王戟沉默了，他似乎在权衡。帮助这些来历不明的“外人”，无疑是对“将军遗命”某种程度上的背叛。但千年来的束缚，以及目睹袍泽扭曲的痛苦，又让他内心深处渴望改变。

就在这时，一直守在洞口的赵猛突然低声道：“有情况！”

众人立刻屏息凝神。只听洞外传来一阵奇异的、并非风声也非水声的窸窣响动，伴随着一种令人牙酸的、仿佛骨骼摩擦的细微声音，由远及近。

王戟的脸色（虚影）猛地一变：“是它们！‘沙傀’！它们怎么会游荡到这里来？！”

他迅速冲到洞口，小心地向外窥视。林墨等人也凑了过去。

只见在岩洞外不远处的河滩上，几个形态怪异的身影正在漫无目的地徘徊。它们同样半透明，但形态极其不稳定，时而像人，时而像某种四肢着地的野兽。它们的身躯不再是由清晰的札甲和兵器构成，而是混合了沙土、枯骨和暗红色的、如同凝固血液般的能量流，散发出一种混乱、饥渴和极度不稳定的气息。它们眼窝中的火焰不再是幽绿色，而是变成了浑浊的、不断变化的暗红与污黄。

这些就是王戟所说的“沙傀”？被污染扭曲的亡魂？

“它们原本是驻守上游一座废弃烽燧的袍泽，”王戟的声音带着沉痛，“不知从何时起，变成了这副模样……不仅攻击一切活物，有时……甚至会吞噬落单的‘长城卫’……”

仿佛是为了印证他的话，一只沙傀似乎嗅到了岩洞这边微弱的生者气息（或许是赵猛刚才的低语），猛地转过头，那浑浊变化的火焰“盯”住了洞口方向！它发出一声无声却直接作用于精神的、充满贪婪与暴戾的嘶嚎，四肢着地，如同扭曲的蜥蜴般，以惊人的速度扑了过来！

其他几只沙傀也被惊动，一同扑来！

“准备战斗！”林墨低喝，这些沙傀给人的感觉，远比那些秩序井然的“长城卫”更加危险！

赵猛怒吼一声，再次顶在最前面。苏晓手中扣紧了骨刺。夏晚尝试施展“安魂曲”，但那充满混乱与毁灭意味的意念如同泥石流，她的安抚如同投入暴风雨中的一片羽毛，效果微乎其微！

王戟眼中闪过一丝决绝，他举起锈剑，挡在众人面前：“它们已被污染，不再是袍泽！小心，它们的攻击带有一种……腐蚀灵性的力量！”

战斗瞬间爆发！

沙傀的攻击毫无章法，却更加疯狂致命。它们的利爪和撕咬不仅带有物理层面的冲击，更附带一种侵蚀精神的力量，让赵猛感到一阵阵眩晕，让苏晓的洞察变得困难。夏晚更是脸色发白，那混乱的负面情绪让她几欲呕吐。

林墨一边闪避，一边用“灵犀之思”快速分析。他发现这些沙傀的核心似乎不在固定的位置，而是在它们那混合的身躯内不断游移，而且，它们与这片土地的连接似乎更加紧密，甚至能从脚下的沙土中汲取能量！

“攻击它们能量流动的节点！打断它们与地面的联系！”林墨大喊，同时目光锐利地扫视，寻找着那游移不定的核心。

在五人（一魂）的合力下，终于艰难地将这几只沙傀击退（它们的身体在被重创后会化作流沙消散，但似乎并非彻底消灭）。洞口的河滩上一片狼藉，残留着混乱的能量和令人不适的气息。

战斗结束，气氛却更加沉重。

王戟看着沙傀消散的方向，灵体微微颤抖，幽绿的火光中充满了悲凉与无力。

“看到了吗……这就是‘不朽’的另一面……”他的意念带着深深的苦涩，“将军的遗命……或许守护了边关，但也让吾等……承受着永恒的折磨，甚至……堕落入比死亡更可怕的境地。”

他转过身，看向林墨，眼中那微弱的、代表自我意识的光芒似乎坚定了一些。

“你们……真的想探寻真相？”他问道，意念中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决绝，“即使真相……可能意味着要面对将军留下的……可怕的‘错误’，甚至……要与部分尚未完全迷失的‘长城卫’为敌？”

林墨迎着他的目光，没有任何回避。他感受到了这个古老士卒灵魂深处的挣扎与期盼。

“是的。”林墨的回答简单而有力，“唯有了解真相，才能决定是让其继续，还是……寻求改变。”

王戟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又看了看林墨身后虽然疲惫却眼神坚定的赵猛、苏晓和夏晚。

“好……”他缓缓吐出一个字，仿佛卸下了千年的重担，“吾……带你们去。去那些被遗忘和扭曲的角落，去寻找……将军遗命背后，可能隐藏的……答案。”

他顿了顿，补充了一句，让所有人的心都提了起来：

“但你们要做好准备。有些真相，一旦触及，便再无回头之路。而且……最近，除了你们和这些‘沙傀’，这片土地上，似乎还出现了其他……‘外来者’的踪迹。”

其他外来者？是“凤凰”公会的人吗？

新的危机与更深的谜团，随着王戟的决断，一同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