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世之回响 第94章 万识的真相

“镜贤……”

老者的名号如同投入古井的石子，在众人心中荡开层层涟漪。他是镜裔文明最后的守望者，是那场导致自我毁灭的终极内战的亲历者与记录者。他所要揭示的，将是贯穿所有回响世界、关乎“真实之镜”与“黑潮”本质的最终答案。

林墨压下因墨羽失踪和接连苦战带来的疲惫与悲痛，挺直脊梁，目光坚定地迎向镜贤那仿佛蕴含星海的注视：“镜贤前辈，我们追寻至此，就是为了真相。无论它是什么，请告诉我们。”

夏晚、赵猛、阿蛮也肃穆而立，准备承受这足以颠覆认知的冲击。

镜贤微微颔首，他手中的星光拐杖轻轻顿地。霎时间，众人周围的景象变了。乳白色的殿堂消失，他们仿佛置身于无垠的宇宙虚空，脚下是缓缓旋转的星河，头顶是流淌的时光长河。

“首先，你们需明白‘真实之镜’为何物。”镜贤的声音如同宇宙背景辐射般无处不在，平和而深邃，“它并非单纯的武器或力量之源。它是我们镜裔文明智慧的终极结晶，是一面能够映照、记录、乃至一定程度干涉宇宙底层规则——即‘信息本源’的‘工具’。”

随着他的话语，虚空中浮现出“真实之镜”完整的形态——一面巨大、完美、散发着柔和光辉的圆镜，镜面平滑如无风之水，倒映着整个宇宙的生灭。

“我们凭借它，窥见了宇宙的奥秘，文明得以飞跃。我们曾以为，自己是命运的主宰。”镜贤的声音带上了一丝沉重的追悔，“然而，分歧也随之而来。”

景象变幻，镜面中映照出的宇宙，开始出现两种截然不同的“解读”。一侧，宇宙的运行被解析为无数精密咬合、完美对称的数学结构，冰冷、精确、毫无冗余，代表着“统御派”追求的绝对秩序。另一侧，宇宙则被呈现为一片永恒沸腾、充满无限可能和随机创造的混沌之海，代表着“演化派”渴望的终极自由。

“统御认为，万物应归于这唯一的、完美的数学真理，消除一切不确定性与‘错误’。”

“演化坚信，唯有拥抱混沌，才能在无穷的可能性中，让生命与文明绽放至无法想象的巅峰。”

“我们都错了。”镜贤的声音斩钉截铁，带着血泪的教训，“我们犯了两个致命的错误。”

虚空中，那面完整的“真实之镜”开始剧烈震颤，镜面中的两种极端景象如同两头凶兽般互相撕咬、侵蚀。

“第一个错误，我们妄图用‘镜’的力量，去强迫现实接受我们的‘解读’，去‘修剪’那些不符合我们理念的‘枝杈’。我们将理解世界的‘工具’，当成了改造世界的‘武器’。秩序之光试图抹平混沌，混沌之潮试图吞噬秩序……这场理念之争，最终演变成了撕裂现实结构的战争。”

景象中，代表两派力量的洪流在宇宙尺度上疯狂对撞，所过之处，星辰寂灭，规则崩坏，空间本身被扯出无数漆黑的裂痕。

“而第二个，更致命的错误是……”镜贤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无尽的悔恨，“我们这场动用‘真实之镜’本源的战争，所产生的‘噪音’——那种对现实根基的剧烈扰动，惊醒了一个……或者说，触发了一个机制。”

虚空中的景象再次变化。在那些被战争撕裂的空间裂缝深处，一种难以名状、无法用颜色或形态描述的“存在”开始渗透进来。它并非生物，更像是一种……规则，一种冰冷的、自动运行的“程序”。

“我们称它为‘观察者’，‘归零机制’，或者……‘宇宙的免疫系统’。”镜贤的星光拐杖指向那渗透进来的“存在”，“它就是你们所称的‘黑潮’的本质。”

林墨瞳孔骤缩，夏晚捂住了嘴，赵猛和阿蛮也面露骇然。虽然艾尔薇曾提及，但从镜贤这里得到证实，冲击力依旧无与伦比。

“它的‘目标’并非毁灭，而是‘净化’与‘重置’。”镜贤解释道，语气带着一种解剖真理般的残酷冷静，“它将因过度扭曲现实而变得‘不稳定’、‘不兼容’的区域——比如因我们战争而规则崩坏的空域，以及其中陷入疯狂的文明造物——视为需要被清理的‘错误代码’或‘恶性肿瘤’。它的‘净化’方式，就是将其接触的一切，从信息层面彻底‘静默’、‘归零’，使其回归到宇宙诞生之初的纯粹能量状态，也就是……虚无。”

虚空中，那“黑潮”所过之处，无论是秩序的光辉还是混沌的浪潮，无论是星辰还是残骸，都如同被橡皮擦抹去的笔画，无声无息地消失，只留下一片绝对的虚空。

“我们镜裔文明，并非亡于彼此之手，而是亡于我们自身疯狂所引来的……宇宙法则的清算。”镜贤的话语，为那场辉煌而悲剧的文明画上了最终的句点。

“那……‘回响系统’呢？彼岸茶馆呢？”林墨问出了最关键的问题，“它们是谁建立的？目的何在？”

镜贤的虚影波动了一下，似乎这是一个更加沉重的话题。

“在文明最后的时刻，极少部分清醒的，如我这样的‘记录者’和部分放弃了极端理念的幸存者，意识到了我们的滔天错误。我们无力阻止‘归零机制’的净化，但我们希望能留下……警告，以及……火种。”

虚空中，那面在战争中布满裂痕、最终崩碎的“真实之镜”影像再次出现。它的碎片四散飞溅，落入无垠的宇宙。

“我们以最后的力量，收集了部分碎片，并利用其中最大的一块作为核心，结合我们所有的知识，构建了一个庞大的系统。这个系统，能够捕捉那些在‘归零’中彻底毁灭，或因其他原因湮灭的文明，在时空之中留下的最后、最强烈的‘信息烙印’——也就是‘回响’。”

景象变幻，呈现出彼岸茶馆那熟悉又陌生的景象，以及无数如同气泡般悬浮的“回响世界”。

“彼岸茶馆，是系统的中转站与庇护所。而‘回响世界’，既是那些逝去文明的墓碑，也是……试炼场。”

镜贤的目光再次聚焦于林墨。

“系统的目的，并非单纯纪念。我们在筛选，林墨。我们在宇宙范围内，筛选像你们这样的个体——拥有潜力、意志坚定，并且最重要的是，在面对秩序与混沌的极端考验时，能够展现出‘调和’与‘理解’，而非偏执与毁灭倾向的个体。”

“筛选……为了什么？”夏晚轻声问道，心中已有不祥的预感。

“为了应对最终的‘净化’。”镜贤的声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宿命感，“‘归零机制’已经被惊醒。它不会停止。我们的文明是第一个被‘净化’的重大目标，但绝不会是最后一个。任何发展到一定高度，开始剧烈影响现实规则的文明，都可能被它标记。你们的地球文明，或许尚未达到阈值，但按照发展速度，被标记只是时间问题。”

“收集碎片，修复‘真实之镜’，是为了获得与之对抗的力量？”赵猛沉声问道。

“不完全是。”镜贤摇头，“完整的‘真实之镜’，或许能让我们拥有与‘观察者’对话的资格，但对抗？我们早已证明那是徒劳。修复它，是为了在最终的‘净化’浪潮中，为合格的‘火种’——那些通过考验的回响者及其所代表的文明，保留最后的一线生机，一个……能够存在于‘归零’之后的‘方舟’。”

真相如此残酷。他们历尽艰辛，收集碎片，最终的目标并非击败敌人，而是在注定到来的毁灭中，争夺一个延续文明的火种资格！而他们自身，乃至整个地球人类，都可能是需要被“净化”的潜在目标！

这巨大的信息量让所有人都陷入了沉默。愤怒、不甘、恐惧、茫然……种种情绪在他们心中交织。

“那净世教团……”林墨的声音有些干涩。

“一群可悲的误解者，或者说……主动的背叛者。”镜贤的语气带着冰冷的鄙夷，“他们由部分在早期接触到‘归零’力量，并被其‘绝对性’所诱惑的镜裔残党创立。他们扭曲了历史，将‘归零机制’奉为执行终极公正的‘神’，认为主动协助‘净化’，清除所有‘不稳定因素’（包括其他回响者、碎片，以及某些他们认定的‘低等’文明），就能在最终的审判中得以幸免，甚至成为新世界的‘管理者’。他们，是文明之敌，是比‘归零’本身更可悲的产物。”

所有的线索在此刻串联起来。镜裔的兴衰，回响系统的真相，黑潮的本质，净世教团的疯狂……一个横跨宇宙尺度、关乎文明存续的宏大而悲壮的图景，终于在众人面前完整展开。

“现在，你们明白了。”镜贤的虚影变得更加黯淡，仿佛诉说完这巨大的秘密耗尽了他最后的力量。他看向悬浮在中央的那块散发着白光的第六块碎片——那块象征着“基石”、蕴含着系统核心权限与庞大知识的碎片。

“第六块碎片，‘基石碎片’。它蕴含着启动‘方舟’协议的部分权限，以及镜裔文明关于‘调和’理念的全部知识。继承它，意味着你们正式接过了这沉重的使命，将成为‘净世教团’不惜一切代价清除的首要目标，也将直面那终将到来的、宇宙级的‘净化’。”

镜贤的目光扫过每一个人：“选择权在你们。接受，前路将是无尽的艰难与牺牲，希望渺茫。拒绝，我可以将你们安全送离，你们可以回到自己的生活，但终有一日，‘净化’的阴影会笼罩你们的世界，而你们将失去最后抗争的机会。”

沉重的压力如同整个星系的重量，压在了每个人的肩头。

林墨看向身边的同伴。夏晚眼中含着泪，却坚定地对他点头。赵猛挺直了胸膛，眼神如磐石。阿蛮沉默着，但握紧的骨杖表明了他的态度。

他们还有同伴生死未卜（墨羽），他们背负着世界的未来。

就在林墨深吸一口气，准备做出决断时——

整个静默神殿，突然剧烈地、前所未有地震动起来！不再是之前被攻击的闷响，而是一种仿佛来自内部结构、源于根基的崩坏之声！

镜贤的虚影猛地一阵摇曳，他看向神殿外的方向，语气首次带上了急促：

“不好！他们……他们竟然在强行污染神殿的底层协议！寂灭僧在用‘概念静默’侵蚀‘基石’的防御！神殿……快要撑不住了！”

最后的庇护所，即将崩塌！而那块决定命运的碎片，就在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