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世之回响 第88章 往昔的回响碎片

“礁石号”在死寂的虚空中航行，如同穿行在一头巨兽腐烂的腔体。那些庞大扭曲的残骸不再是遥远的背景，而是化作了触手可及的、令人窒息的压迫感。飞船小心翼翼地绕过一截断裂的、依旧闪烁着不规则几何光路的金属臂膀，那尺寸堪比小型山脉；又从一片凝固的、如同泼墨般晕染开的星云状物质下方滑过，那物质内部偶尔还会蠕动一下，散发出令人心智紊乱的微弱波动。

舰桥内气氛凝重。初次遭遇“虚影猎手”的经历让所有人都明白，在这片坟场，任何松懈都可能招致灭顶之灾。苏晓和K-7全力维持着飞船的隐匿状态，将能量输出和生命信号压制到最低。赵猛如同磐石般镇守在中央，他的“不动磐石”力场不再张扬外放，而是化作一层紧贴船壳的、几乎不可察觉的韧性薄膜，随时准备应对突如其来的袭击。

墨羽将自己隐没在阴影角落，呼吸近乎停滞，唯有指尖无意识地划过臂甲上那缕不安分的黑潮纹路。夏晚闭目凝神，她的“心弦共振”不再试图去理解外界的混乱，而是专注于维系舰桥内同伴们情绪的稳定，如同一根纤细却坚韧的丝线，串联起众人紧绷的神经。阿蛮则默默检查着武器和装备，确保随时可以投入战斗。

林墨站在主视图前，眉头紧锁。外界的景象通过传感器传入，却远不如他通过体内碎片“感知”到的来得清晰和……痛苦。那场远古战争的碎片，如同无法愈合的伤口中不断渗出的脓血，持续不断地侵蚀着他的意识。冰冷秩序与狂乱混沌的碰撞，绝望的呐喊与最终的虚无，交织成一曲无声的、令人疯狂的挽歌。

“不能再这样被动接收了，”林墨深吸一口气，压下翻腾的心绪，“我们必须主动去‘阅读’这些回响，找到关于‘静默神殿’和那场战争真相的线索。被动承受，只会被这些碎片同化、吞噬。”

他转向苏晓和夏晚：“苏晓，记录我接下来可能看到的一切数据。夏晚，稳住我的心神，如果我迷失在回响里，把我拉回来。”

“太危险了！”赵猛立刻反对，声音低沉，“这里的回响混乱程度远超以往！”

“我们没有选择，赵猛。”林墨的眼神坚定，“就像在黑暗中摸索，我们至少要知道脚下踩着什么。被动等待，只会耗尽资源，最终被这片坟场消化掉。”

夏晚走到林墨身边，轻轻点头，眼眸中流转着温润而坚定的光芒：“我会守住你。”

林墨盘膝坐下，闭上眼睛，意识沉入体内那面由五块碎片融合而成的、更加圆融深邃的“镜”中。这一次，他不是被动承受，而是主动将“镜面”转向那片历史的混沌。

“镜界追溯”，全力发动！

嗡——

仿佛有亿万根冰冷的针瞬间刺入大脑，无数破碎的影像、扭曲的声音、极端的情感洪流，以前所未有的强度冲击着他的意识壁垒。他感觉自己像是一叶扁舟，被抛入了时空乱流的中心。

· 影像碎片一： 他“看”到一颗原本生机勃勃的星球，被统御派的“格式化”光束扫过。森林化作精确的几何网格，河流被导流成标准的正弦曲线，所有生物，包括智慧生命，其思维和情感被强行纳入一个统一的、冰冷的模板。没有痛苦，没有悲伤，也没有了……灵魂。整个星球变成了一件完美的、死气沉沉的艺术品。一种绝对的、令人窒息的“秩序之美”。

· 影像碎片二： 他“看”到一个演化派的“创生花园”，无数奇异的、违背常理的生物在疯狂地进化、竞争、融合、毁灭。上一秒还是温顺的食草兽，下一秒就可能异变成吞噬同伴的怪物。知识和科技以爆炸般的速度迭替，但毫无伦理和方向，只为“变化”本身。充满了无穷的“可能性”，却也伴随着极致的混乱与残酷。

· 声音碎片：

· （统御派，冰冷理智）：“变量消除。熵增抑制。宇宙终将归于完美的静默与统一。反抗即是错误，错误需要修正。”

· （演化派，狂热偏执）：“秩序是枷锁！统一是坟墓！唯有在混沌的熔炉中，生命才能绽放出最璀璨的光芒！拥抱不确定性，才是真正的自由！”

· （混杂的哀嚎）：“停手！我们都错了！它在看着！它在……吸收……”

· 情感洪流： 统御派那摒弃了一切情感的、纯粹的、高高在上的“理性”，如同绝对零度般冰寒；演化派那燃烧一切、包括自身的、追求极致“自由”的狂热，如同超新星爆发般灼热。而最终，当这两种极端的力量在这片空域进行最终碰撞时，产生的不是胜负，而是一种更深层次的、无法形容的……“断裂”感。仿佛宇宙的底层规则被它们强行掰开，露出了其后冰冷的、漠然的……“虚无”。

林墨的身体开始微微颤抖，额头上青筋暴起，汗水瞬间浸透了衣物。他感觉自己正在被这两种极端的情感撕裂，一边是冻结灵魂的冰冷，一边是焚烧意志的狂热。

“林墨！”夏晚轻呼一声，双手虚按在林墨的太阳穴两侧。纯净而温和的精神力量如同温暖的泉水，缓缓注入林墨几近冻结又仿佛要燃烧起来的意识海。她无法平息那狂暴的回响，但她如同一个坚定的锚点，提醒着林墨“此刻”的存在，维系着他自我认知的底线。

与此同时，苏晓面前的屏幕上海量数据疯狂滚动，K-7的复眼高频闪烁，全力记录和分析着林墨精神波动所捕捉到的一切信息，试图从中构建出历史的脉络和关键坐标。

就在林墨的意识在历史回响的狂潮中艰难维持时，异变陡生！

“礁石号”前方，一片原本相对平静的虚空，突然如同被打碎的玻璃般，荡漾起剧烈的波纹！一个巨大的、由无数混乱影像构成的“回响漩涡”骤然形成，强大的吸引力瞬间攫住了飞船！

“警报！遭遇高强度时空乱流！引擎过载！”苏晓惊呼，双手死死抓住控制杆，试图稳住船身。

但那股力量远超“礁石号”的抵抗能力，飞船如同被卷入漩涡的树叶，不受控制地被拉向那片光影混乱的区域。

“是历史回响的具象化！林墨的深度追溯引动了它们！”K-7迅速分析出原因。

下一秒，天旋地转。

舷窗外的景象彻底变了。不再是死寂的宇宙坟场，而是……战场！

左侧，是无数排列成完美阵型的统御派战舰，它们通体银白，结构对称到令人发指，发射出的光束冰冷、精准、无声，所过之处，连空间似乎都被“熨平”，归于绝对的秩序。

右侧，是如同**星云般的演化派舰队，它们形态万千，不断扭曲、变形，喷射出色彩斑斓、效果未知的能量孢子，或是衍生出巨大的、布满利齿的触须，攻击方式狂野而不可预测。

而“礁石号”，就恰好被卷入了这两股洪流交锋的最前线！

一道冰冷的秩序光束擦着船壳掠过，护盾能量瞬间暴跌！同时，一团不断变化的混沌孢子云在飞船附近炸开，产生的能量乱流让整个舰体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这不是幻象！是真实的空间重叠！”赵猛怒吼一声，“不动磐石！”全力展开的力场将大部分能量冲击抵挡在外，但他本人的脸色也瞬间苍白了几分。

墨羽的身影在舰桥内闪烁，利用暗影穿梭快速扑灭了几处因能量溅射而引发的内部电路火花。

“林墨！必须中断连接！我们被拖进历史回响的实体区域了！”夏晚焦急地喊道，她能感觉到林墨的意识正在被这片战场疯狂同化，而外界的物理攻击更是雪上加霜。

然而，处于深度追溯状态的林墨，几乎无法凭借自身力量脱离。他的意识仿佛被钉在了这片古战场的时间线上。

就在这时，一道特别粗壮的、蕴含着演化派狂乱创造力的能量流，如同一条巨大的、活着的鞭子，朝着“礁石号”拦腰扫来！其蕴含的能量强度，远超之前虚影猎手的攻击，足以将飞船彻底撕裂！

赵猛瞳孔紧缩，他的力场刚刚承受了秩序光束的冲击，已来不及凝聚到最强！

千钧一发之际——

一直沉默观察的阿蛮，眼中精光一闪。他猛地向前踏出一步，双手在胸前结出一个奇异的手印，一股与他平日沉稳气质迥异的、带着古老荒蛮气息的力量勃然爆发！

“祖灵·盾！”

嗡！一面由无数细密古朴符文构成的、半透明的淡黄色光盾，瞬间出现在“礁石号”侧面，挡在了那道混沌能量鞭的前方！

轰！！！

无声的爆炸在真空中激荡起剧烈的能量涟漪。淡黄色光盾剧烈闪烁，上面浮现出细密的裂纹，但终究没有破碎，硬生生扛下了这致命一击！

阿蛮闷哼一声，嘴角溢出一丝鲜血，显然承受了巨大的反噬。

这短暂却至关重要的阻挡，为林墨争取到了宝贵的一瞬！

在夏晚不惜损耗自身精神本源的强力牵引下，在外部生死危机的强烈刺激下，林墨猛地发出一声低吼，强行切断了与历史回响的深度连接！

“镜界追溯”，中断！

眼前古战场的恐怖景象如同潮水般退去，舷窗外重新恢复了那片死寂、破碎的宇宙坟场景象。“礁石号”剧烈地震荡着，从那个突然出现的回响漩涡中挣脱了出来，船壳上多处闪烁着过载的电弧。

林墨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脸色惨白如纸，仿佛刚从溺水的边缘被拉回。他看向嘴角带血的阿蛮，眼中闪过一丝感激和震惊。阿蛮刚才施展的能力，带着一种迥异于回响体系的力量，古老而神秘。

“你……”林墨刚想开口。

阿蛮摆了摆手，擦去嘴角的血迹，声音依旧沉稳：“先处理眼前。我没事。”

苏晓和K-7立刻开始评估飞船损伤，赵猛也收敛力场，警惕地观察着周围，确保没有新的威胁。

夏晚扶着虚弱的林墨，担忧地问：“怎么样？”

“看到了……很多。”林墨的声音沙哑，带着疲惫，但眼神却异常明亮，“统御派的绝对秩序，演化派的无限混沌……它们都走了极端。它们的战争，不是为了生存，而是为了证明自己的‘道’是唯一正确的。而这场战争……似乎惊动了某个……更可怕的东西。”

他顿了顿，看向主视图上，K-7根据他刚才的回响感知，结合飞船传感器数据，初步绘制出的一个能量异常汇聚点的坐标。

“而且，我捕捉到了一个相对清晰的坐标信号……带着一种……不同于这两派的、沉静的‘守护’意念。很可能，就是我们要找的‘静默神殿’的方位。”

绝境之中，终于看到了一线曙光。然而，付出的代价也显而易见——林墨精神受损，阿蛮受伤，飞船状态不佳。

而就在他们刚刚脱离的那个回响漩涡附近，一块不起眼的、仿佛烧焦般的战舰残骸上，一个极其隐蔽的、与周围环境完美融为一体的观测装置，悄然将“礁石号”抵抗回响攻击并获取坐标的全过程记录了下来。装置的深处，一个代表着“净世教团”的、如同被擦除的污迹般的徽记，微微闪烁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