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世之回响 第13章 背叛者的烙印

回归的眩晕感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强烈，仿佛整个灵魂都被扔进了一个高速旋转的离心机。纯白的传送光芒中，不再有之前任务完成时那种微弱的安抚感，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冰冷的、带着审视意味的剥离感，扫描着他们的每一寸存在。

当双脚再次踏上彼岸茶馆那光滑如镜、映不出倒影的地面时，四人几乎同时踉跄跪倒。赵猛抱着扭曲变形的右臂，额头冷汗直流，死死咬住牙关才没痛哼出声。苏晓和夏晚脸色苍白如纸，精神上的透支让她们眼神都有些涣散。林墨虽然站着，但太阳穴突突直跳，脑海中残留的信息冲击和手臂上那灼热的刺痛感交织，让他一阵阵反胃。

茶馆内依旧是一副光怪陆离的景象。零星的资深回响者或坐或站，在他们出现的那一刻，目光齐刷刷地投射过来。那些目光中，好奇、审视、漠然依旧，但更多了一种……难以言喻的意味，像是看到了什么稀罕物，或是……潜在的麻烦。

“哟，回来了？”一个熟悉又令人厌恶的声音响起。周琮依旧坐在他那张老位置，翘着二郎腿，手里把玩着那枚发光晶体，脸上挂着毫不掩饰的戏谑笑容，“看这德行，啧啧，任务完成得不顺利？还是……干了点什么别的事儿？”

他的目光特意在林墨的手臂上停留了一瞬，那里，一个如同破碎镜面般的黑色烙印，正散发着不祥的微光。

林墨心中一沉，低头看去。那烙印约莫巴掌大小，边缘是碎裂的痕迹，中心则是一个抽象的眼睛图案，正冰冷地注视着他。他能清晰地感觉到，这烙印不仅仅是一个标记，更像是一个……监视器，一个枷锁。它与系统的联系并未完全切断，反而以一种更隐秘、更令人不适的方式存在着。

与此同时，脑海中那冰冷的系统提示音终于响起，但与以往截然不同：

【回响者林墨、夏晚、赵猛、苏晓。】

【检测到编号Lx-07世界异常瓦解，镜之锚点丢失。】

【根据行为判定：严重违规，背叛系统核心利益。】

【处罚措施：】

【1. 烙印标记：永久标识‘背叛者’身份，权限受限，任务收益削减70%。】

【2. 强制征召：将优先投放至高危、低收益世界执行强制任务，直至抹消或……】

【3. 生存点数：扣除此前所有积累点数（已负债）。】

【警告：任何试图掩盖、移除烙印或再次违规之行为，将导致即刻抹杀。】

冰冷的宣判，不带一丝感情。收益削减、负债、高危任务、永久监视……这就是背叛的代价。

“看来是选了最蠢的那条路啊。”周琮嗤笑着站起身，踱步过来，绕着四人走了一圈，目光尤其在赵猛扭曲的手臂和林墨的烙印上打转，“帮一个土着意识对抗系统？脑子被门夹了？还是被那些虚头巴脑的‘感情’给忽悠瘸了？”

赵猛猛地抬头，眼中怒火燃烧，想说什么却被剧痛打断。苏晓扶着他，冷静地看向周琮：“这是我们自己的选择，后果我们自己承担。”

“承担？”周琮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你们拿什么承担？看看你们现在的样子，一个残废，两个精神废人，还有一个带着‘我是叛徒’招牌的领头羊。下次任务，你们能活过第一天就算奇迹了。”

他的话如同冰冷的匕首，刺穿着四人本就沉重的内心。周围的回响者们也大多移开了目光，不再关注。在彼岸茶馆，失败者和背叛者，不值得浪费精力。

“至少，我们让一个世界和它的灵魂得到了安息，而不是被系统吞噬。”夏晚抬起头，尽管虚弱，眼神却带着一丝倔强。

周琮不屑地撇撇嘴：“安息？可笑！在‘往世之镜’里，只有存在和湮灭，没有安息！你们所谓的‘安息’，不过是换了一种形式的消亡罢了，还搭上了自己的前途，蠢不可及！”

林墨一直没有说话，他在默默感受着那烙印。除了监视和标识，他似乎还能感觉到一丝极其微弱的、不同于系统冰冷逻辑的……杂讯？是因为沙之灵最后的力量残留，还是因为锚点被破坏时涌入他体内的那些混乱信息？

他抬起头，无视了周琮的嘲讽，目光直接投向茶馆中央的柜台。茶馆老板依旧站在那里，慢条斯理地擦拭着茶具，仿佛刚才的一切都与他无关。但他的眼神，在与林墨对视的瞬间，似乎有了一丝极其细微的波动。

“老板，”林墨走到柜台前，声音沙哑，“我们需要治疗，还有……信息。”

茶馆老板放下茶壶，脸上依旧是那副职业化的温和笑容，但林墨敏锐地察觉到，那笑容底下，多了一丝难以察觉的……审视。

“治疗当然可以。”老板轻轻一挥手，四道柔和的光柱笼罩了四人。赵猛扭曲的手臂在光芒中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复位、愈合，精神和体力上的透支也迅速恢复。但林墨手臂上的那个黑色烙印，在光柱中只是微微闪烁了一下，没有丝毫变化。

“至于信息……”老板看着林墨，意有所指，“有些信息，代价很高。尤其是对于……‘特殊客户’。”

林墨明白他的意思。他们现在是“背叛者”，权限受限，点数负债，想要获取敏感信息，难如登天。

“我们想知道，‘真实之镜的碎片’是什么？‘万界回响之交汇处’又在哪里？”林墨直接问出了沙之灵最后透露的关键词。

茶馆老板脸上的笑容不变，但眼神微微深邃了一些：“‘真实之镜’……那是流传在少数古老回响者之间的传说。据说，在‘往世之镜’系统建立之初，并非如今这般模样。‘真实之镜的碎片’，或许蕴含着系统最初的秘密，甚至是……对抗它的可能。”

他顿了顿，继续道：“至于‘万界回响之交汇处’……那是一个理论上存在，却无人知晓具体坐标的地方。是所有‘回响世界’记忆与规则的源头交汇点，是系统力量最强大，也可能……是最薄弱的地方。据说，那里隐藏着最终的真相。”

传说……源头……真相……

这些词语让四人心头剧震。沙之灵指向的，竟然是如此核心的秘密！

“我们该怎么找到那里？”苏晓急切地问。

老板摇了摇头：“不知道。或许，需要特定的‘钥匙’，或许，需要达到某种条件，或许……只有当你们经历了足够多的‘回响’，触摸到足够多的‘碎片’，才能窥见其路径。”他的目光扫过四人，“但以你们目前的状况……”

后面的话他没说，但意思不言而喻。他们背着背叛者的烙印，自身难保，寻找这种终极秘密，无异于痴人说梦。

“还有另一个问题，”林墨抬起手臂，露出那个黑色烙印，“这个，除了标识和监视，还有什么作用？系统是如何通过它来‘限制权限’和‘削减收益’的？”

老板看了一眼那烙印，淡淡道：“它是系统规则的延伸，是刻在你们存在本质上的‘契约’。它会让你们在任务世界中更容易被‘世界意识’或系统造物敌视，会干扰你们与奖励机制的连接，甚至会……在一定程度上，扭曲你们的运气。”他轻轻敲了敲柜台，“简单来说，从今往后，你们在执行任务时，遇到的麻烦会比别人多，得到的好处会比别人少，甚至喝凉水都容易塞牙。”

这话让四人的心彻底沉了下去。这几乎是把他们往绝路上逼！

就在这时，周琮又晃了过来，他似乎对林墨他们与老板的谈话很感兴趣。“真实之镜碎片？啧啧，你们这几个菜鸟，野心倒是不小。”他摸着下巴，眼神闪烁，“不过，就凭你们现在这德行，怕是连下一个强制任务都熬不过去，还想找碎片？”

他话锋一转，脸上露出一丝看似“真诚”的笑容：“不过嘛，我周琮也不是见死不救的人。看你们还有点利用价值……不对，是看你们还算有点胆色，不如我们做个交易？”

“什么交易？”林墨警惕地看着他。

“下次强制任务，我们组队。”周琮抛出了诱饵，“我可以提供一些保护和情报，帮你们度过难关。作为回报……”他的目光变得锐利，“你们得到的所有关于‘真实之镜碎片’的线索，都要无条件分享给我。怎么样？很公平吧？”

组队？与这个利己主义者？

四人心中同时升起强烈的排斥。周琮的为人，他们在第一个世界就领教过了。与他合作，无异于与虎谋皮。

但是，他说的也是事实。以他们现在背负烙印的状态，单独进行强制性的高危任务，生存几率渺茫。周琮虽然不可信，但他的实力和资深者经验，确实是他们目前急需的。

这是一个两难的抉择。要么拒绝，独自面对几乎必死的危局；要么接受，得到一个不可靠的“盟友”，同时交出至关重要的线索。

林墨看着周琮那双充满算计的眼睛，又看了看身边伤痕累累但眼神坚定的同伴，最后目光落在自己手臂那冰冷的烙印上。

生存，还是坚守？

就在他权衡利弊，难以决断之际——

【警告！强制征召程序启动！】

【目标世界：‘血色矿坑’（危险等级：高）。】

【任务概要：生存三十日，或探寻‘矿井深处的心跳声’源头。】

【参与回响者：林墨、夏晚、赵猛、苏晓、周琮。】

【传送倒计时：10，9，8……】

系统的声音冰冷无情，根本没有给他们选择的机会！直接将周琮与他们绑定在了同一个任务中！

周琮摊了摊手，露出一副“你看，系统都帮我”的无赖表情。

倒计时还在继续。

林墨深吸一口气，知道已经没有退路。他深深地看了周琮一眼，眼神复杂。

“合作可以，”他沉声道，“但前提是，互不背叛，情报共享。否则……”他没有说下去，但眼神中的决绝让周琮脸上的笑容微微一僵。

“……3，2，1！”

传送光柱再次降临，吞没了五人。

在意识被抽离的最后一刻，林墨看到茶馆老板依旧站在柜台后，远远地望着他们，嘴唇微动，似乎无声地说了一句：

“小心……人心比世界……更危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