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世之回响 第6章 抉择的重量

系统冰冷的声音如同最终审判的序曲，在四人脑海中缓缓消散，留下的是比之前面对怪物时更加沉重、更加令人窒息的压力。

弥补遗憾，或，予以净化。

这绝不仅仅是文字游戏。从那毫无感情的警告和“直接影响世界结局及回响者评价”的表述中，任谁都能感受到这两个选项背后所承载的、截然不同的路径与重量。

天台上，那个蜷缩哭泣的半透明少年灵魂，仿佛成了这个沉默世界的唯一焦点。他不再是那个充满恶意的恐怖聚合体，变回了最初那个脆弱、绝望的张浩。细微的、如同灵魂碎裂般的呜咽声在风中飘散，敲打着每个人的良知。

“下一次轮回日落前……”苏晓低声重复着时限，目光扫过窗外那永恒不变的灰暗天空，那里并没有真实的太阳，但一种无形的倒计时已然开始滴答作响。

赵猛挠了挠头，打破了沉寂：“这俩选项……具体是啥意思？‘弥补’我懂，就是让他解开心结别再跳了。那‘净化’呢？听起来像是……超度？” 他用了自己能理解的最接近的词汇。

“恐怕没那么简单。”林墨的声音低沉，他推了推眼镜，镜片后的目光锐利地分析着，“系统用词是‘净化’，而非‘超度’或‘解脱’。结合它之前作为恶念聚合体的状态，以及‘直接影响世界结局’的提示……‘净化’，很可能意味着更彻底的……‘清除’。”

“清除？”夏晚猛地抬起头，脸上血色褪尽，“你的意思是……消灭他？让他彻底消失？”

这个词让空气瞬间冻结。如果说“弥补”是尝试治愈一个痛苦的灵魂，那么“净化”就等同于判定这个灵魂已无药可救，需要被当作“病毒”或“污染”一样格式化掉。

“这只是基于现有信息的推测。”林墨没有否认，但语气依旧保持冷静，“我们需要更多信息来确认这两个选项的具体含义和后果。”

他的目光投向依旧在哭泣的张浩灵魂。“真相只是触及，但遗憾并未弥补。我们只知道了他被骗，但还不完全了解他所有的痛苦，以及……他真正渴望的是什么。”

“还能渴望什么？”赵猛有些烦躁，“不就是希望没被欺负，没被骗，能像个正常人一样吗？可这都发生了，还能怎么弥补？让时间倒流不成？”

“在这个不断轮回的空间里，或许……真的存在某种形式的‘弥补’。”苏晓若有所思，“比如，给他一个他从未得到过的……公正的对待，或者一个真诚的道歉？”

就在这时，似乎是感应到了他们讨论的核心，张浩的哭泣声渐渐停歇了。他缓缓地抬起头，那双原本化为黑洞的眼睛，此刻恢复了些许人形的轮廓，但里面依旧盛满了泪水和无尽的悲伤。他望向林墨四人，眼神复杂，有恐惧，有茫然，还有一丝……极其微弱的、连他自己可能都未察觉的期盼。

“……为什么……不净化我？”他的声音很轻，带着哭过后的沙哑，直接回荡在四人的意识里，“我……是个怪物了……我刚才……想杀了你们……”

他的主动沟通，让四人都是一怔。

夏晚立刻上前一步，不顾之前精神冲击的余悸，用力摇头：“不！你不是怪物！你只是……太痛苦了！我们想帮你！”

张浩怔怔地看着她，嘴角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弧度：“帮我？怎么帮？让一切没发生过？还是……让我忘记这一切？”

他的问题，直指核心。

林墨抓住这个机会，沉声问道：“张浩，告诉我们，除了那张纸条和天台的欺骗，还有什么？你最无法释怀的，到底是什么？”

张浩的灵魂一阵波动，似乎触及了更深的痛苦。他低下头，声音变得更加飘忽：“……所有人……都在看……都在笑……没有一个人……帮我……一次都没有……”

模糊的画面伴随着他的话语，如同破碎的胶片，断断续续地涌入四人的感知：食堂里被故意撞翻的餐盘，周围响起的哄笑；体育课上被孤立在一旁，无人传递的球；考试后名字被写在黑板的“耻辱柱”上，台下指指点点的目光；还有……回到空无一人的家，冰锅冷灶，以及父母永远停留在“成绩怎么样”和“别给我们丢脸”的、不耐烦的电话……

被集体排斥的孤独，来自家庭的冷漠压力，无人伸以援手的绝望……这些细碎的、日复一日的痛苦，远比那一次天台欺骗更加沉重，它们像无数根看不见的绳索，早已将他的身心捆绑得窒息。

画面的冲击力是巨大的。就连最为理性的林墨和最为冷静的苏晓，都感到了胸腔一阵发闷。赵猛更是死死握紧了拳头，牙关紧咬，仿佛那些欺凌就发生在眼前。

夏晚早已泪流满面，她不仅能“看到”，更能“感受”到那一幕幕场景中张浩所承受的每一分屈辱和冰冷。

“我明白了……”林墨深吸一口气，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你的遗憾，不仅仅是那次欺骗。更是……在整个过程中，从未得到过的公正、理解和援手。”

张浩的灵魂微微颤抖，默认了。

“那么，‘弥补’……”苏晓若有所思，“或许不是改变过去，而是……在这个不断重演的记忆里，给予他曾经渴望却未曾得到的东西？”

这个想法，点亮了一丝微光。

然而，仿佛是为了阻止他们向这个方向思考，那冰冷的系统提示音，再次突兀地响起，但这次，并非面向全员，而是单独地在林墨的脑海中回荡：

【回响者林墨，侦测到你具备理性分析与领导潜质。】

【现为你解锁‘净化’选项隐藏信息：选择‘净化’，将彻底清除该不稳定执念，回收其能量。操作快捷，成功率100%。奖励：高额通关评价，概率获得‘执念结晶’（可用于强化自身或兑换物品）。】＜｜end▁of▁thinking｜＞【选择‘弥补’，需引导核心执念自我释然，过程不可控，失败风险极高。一旦失败，执念将彻底恶变，世界崩坏，回响者生存率低于10%。成功奖励：基础通关评价。】

这突如其来的、充满诱惑与警告的单独信息，让林墨的瞳孔骤然收缩！

系统……在引导他选择“净化”！

它清晰地揭示了“净化”的利益——高效、安全、回报丰厚。而将“弥补”描述为一条荆棘遍布、九死一生的险路，且回报微薄。

这不再是中立的提示，这是**裸的倾向性！

“林墨？你怎么了？”苏晓敏锐地注意到林墨瞬间变化的脸色。

林墨抬起头，看向眼前三位等待他决策的同伴，又看向那个因为倾诉了部分痛苦而似乎轻松了一点点、正带着一丝微弱期盼望着他们的少年灵魂。

他知道，自己接下来要说的话，将决定张浩的最终“命运”，也可能决定他们团队的生死。

林墨没有立刻说出系统私下透露的信息。他的理性在疯狂运转，权衡着每一个字可能带来的后果。

他看向张浩，用一种尽可能平稳的语气问道：“张浩，如果……有一个机会，能让你感受到哪怕一丝……你曾经渴望的公正和支持，哪怕只是在这不断重复的记忆里，你是否愿意……尝试抓住它？”

他没有承诺结果，只是提出了一个“尝试”的可能性。

张浩的灵魂剧烈地波动起来，那双悲伤的眼睛里，那丝微弱的期盼光芒似乎亮了一些，但更多的却是深深的恐惧和不确定。他害怕再次相信，害怕再次失望，害怕这又是另一个精心编织的骗局。

“……可以……吗？”他声音颤抖，如同风中残烛。

就在这时，赵猛似乎下定了决心，他重重一拳锤在自己的手掌上，发出“啪”的一声响：“妈的！干了！就选‘弥补’！不就是把那几个欺负人的混蛋影子揍趴下，再当着所有人的面给他平反吗？这口气，我老赵帮他出了！”他的方式直接而热血。

苏晓则相对谨慎：“我们需要一个更具体的计划。如何在这个轮回的‘剧情’中，有效地给予他支持？如何确保不会再次刺激到他？”

夏晚用力点头，眼神坚定：“我相信……他能感受到我们的真心！只要我们不放弃，一定能找到办法！”

团队成员的态度，似乎倾向于尝试那条更艰难、更危险的“弥补”之路。

林墨看着他们，又看了看眼中重新燃起一丝火苗的张浩，心中已然有了决断。他深吸一口气，准备将系统的私下提示和自己的分析告知众人，共同承担这个抉择的重量。

然而，就在他即将开口的瞬间——

整个天台，不，是整个学校空间，猛地传来一阵剧烈的、如同玻璃碎裂般的震颤！

“嗡——！”

远处的景象开始出现黑色的、蛛网般的裂缝！灰暗的天空如同破碎的镜面，一块块剥落，露出后面更加深邃、更加令人不安的虚空！

张浩的灵魂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他痛苦地抱住头，身体再次开始闪烁，时而透明，时而又有一丝丝黑气开始从体内渗出！

“怎么回事？！”赵猛稳住身形，骇然道。

林墨猛地抬头，看向那不断崩塌的天空，以及脑海中那突然开始急速减少的、代表轮回时间的无形刻度。

系统的警告声再次响起，这一次，带着前所未有的急促：

【警告：因核心执念剧烈波动，世界稳定性急剧下降！】

【轮回加速！距离强制结算剩余：一次轮回！】

【请回响者立即做出最终抉择！重复，请立即做出最终抉择！】

崩溃，突如其来！

他们没有了犹豫和制定完美计划的时间。

下一次轮回，将是最终局。

是弥补，还是净化？

生或死，救赎或毁灭，必须在此刻，立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