诡梦收纳册 第2章 陌生的土壤

黑暗。

粘稠的、带着腐烂甜味的黑暗，像被塞进一个巨大的、正在发酵的果实里。我的意识在缺氧中挣扎，四肢被某种湿滑的东西缠绕，越挣扎，缠得越紧。

——然后，坠落。

没有风，没有声音，只有失重感拉扯着内脏，仿佛被丢进一口深不见底的井。

我猛地睁开眼睛，发现自己正仰面躺在潮湿的红色土壤上，嘴里全是铁锈味。

“不是我的血。”我舔了舔嘴唇，冷静地判断。

天空是铅灰色的，像一块发霉的金属板，两颗暗紫色的“太阳”悬挂在穹顶，光线浑浊，像是隔着一层发霉的滤纸。空气中弥漫着甜腻的腐烂味，混杂着某种发酵植物的酸气，每一次呼吸都像吸进潮湿的棉絮。

我撑起身体，手掌陷进松软的泥土里，指尖触到某种蠕动的细丝，像被电击般缩了回来。土壤表面覆盖着一层半透明的粘液，像某种生物的唾液，在紫色阳光下泛着诡异的虹彩。

“不是地球。”我喃喃自语，声音干涩得不像自己的。

没有惊慌，没有尖叫。我的大脑自动开始分析：

- 重力：相近，但肌肉反馈略迟缓，可能略低于地球。

- 气压：稍高，耳膜有轻微压迫感。

- 氧气含量：不确定，但呼吸暂时无碍。

- 威胁等级：未知，但土壤中的生物活性极高。

我低头检查身体——牛仔裤、黑色t恤、运动鞋，口袋里还装着那把电磁脉冲发生器，但手机不见了。

“至少没裸穿。”我冷笑一声，拍了拍身上的泥土。

远处传来沉闷的脚步声，像某种沉重的根茎在泥地里拖行。我迅速躲到一株巨型蘑菇状的植物后面，菌盖边缘垂下荧光绿的菌丝，轻轻摇曳，像在呼吸。

脚步声近了。

我屏住呼吸，从菌丝缝隙间窥视——

三个“人”走了过来。

如果它们能被称为“人”的话。

它们有四肢，直立行走，但皮肤是粗糙的橙红色，表面布满细密的根须纹路。头部没有头发，取而代之的是几片蜷曲的绿叶，五官像是被粗糙地刻在萝卜表面——深陷的眼窝，裂开的嘴，没有鼻子，只有两个细小的孔洞。

“胡萝卜士兵。”我在心里给它们分类。

它们穿着简陋的藤甲，腰间挂着某种骨质匕首，拖着一个金属笼子，里面蜷缩着两个人类。一男一女，浑身是伤，眼神涣散，像是被抽走了灵魂。

“这批能量太低了。”走在最前面的胡萝卜士兵抱怨，声音沙哑，像是树皮摩擦发出的噪音，“女王会不满意的。”

“至少比上次那批好。”另一个回答，“至少没疯。”

它们从我藏身的蘑菇旁经过，我甚至能闻到它们身上那股泥土和腐烂植物混合的气味。笼子里的女人突然抬头，空洞的眼神扫过我的方向，嘴唇无声地动了动——

“跑。”

我没动。

胡萝卜士兵突然停下，头顶的叶子警觉地竖起。

“有陌生的气味。”它低吼，转向我的方向。

我缓缓摸向口袋里的脉冲发生器，心跳依旧平稳。如果它们靠过来，我就试试这东西对萝卜有没有用。

但下一秒，远处传来一阵尖锐的哨声，像是某种金属笛子吹出的音调。胡萝卜士兵立刻绷直身体，顾不上搜查，拖着笼子快步离开。

我等了几秒，确认它们走远后，才从蘑菇后走出来。

“能量……女王……疯掉的人类……”我默念着听到的关键词，蹲下来检查它们留下的脚印——不是鞋印，而是根须状的压痕，像是植物的根系短暂接触地面后留下的痕迹。

我沿着它们来的方向走去，地面逐渐变得坚硬，红色土壤被某种半透明的晶体碎屑覆盖，踩上去会发出细微的脆响。远处，一座怪异的建筑群隐约浮现——

那不是石头或金属构成的，而是由巨大的、干枯的植物根茎编织而成，像是某种扭曲的藤蔓城堡。城墙表面布满凸起的瘤状物，偶尔会蠕动一下，像在呼吸。

“萝卜王国。”我轻声说，嘴角不自觉地扬起。

有趣。

比地球有趣多了。

我正准备靠近，突然听到身后传来窸窣声。我猛地转身，脉冲发生器对准声源——

一个小小的身影从一簇荧光蘑菇后探出头来。

人类。

一个小男孩，不超过十岁，浑身脏兮兮的，眼睛却亮得吓人。他盯着我，嘴唇颤抖，像是想说话又不敢。

我慢慢放下武器。

“你也是被抓来的？”我问。

他点点头，又摇摇头，最后伸手指向城堡的方向，用气音说：

“那里……他们在种人。”

小男孩自称叫阿树，已经在这里“活了很久”——他记不清具体时间，因为这里没有昼夜交替，只有两颗紫色太阳的亮度偶尔变化。

“他们把我们种在土里。”他小声说，拉起袖子，露出手臂上密密麻麻的根须状疤痕，“像种萝卜一样。”

我盯着那些疤痕，伸手触碰，触感粗糙，像是树皮。阿树瑟缩了一下，但没有躲开。

“为什么你还自由？”我问。

“我逃出来了。”他低下头，“但他们很快就会找到我……我‘成熟’了。”

“成熟？”

他掀起衣领，露出后颈——那里有一个发光的印记，形状像一颗发芽的种子。

“等它开花，我就会变成‘肥料’。”

我盯着那个印记，突然感到一阵异样的熟悉感。

——就像我在浴室镜子里看到的，缠绕在“另一个我”脖子上的藤蔓。

阿树带我绕到城堡侧面，那里有一条狭窄的缝隙，被荧光菌丝覆盖，像是某种生物的血管。

“从这里可以进去。”他说，“但里面很危险。”

我检查了一下脉冲发生器，电量还剩67%，足够一次中等强度的放电。

“跟紧我。”我说。

缝隙内部潮湿狭窄，墙壁上布满黏腻的薄膜，像某种生物的消化道。我们爬行了大约十分钟，终于抵达一个开阔的空间——

一个巨大的“种植园”。

无数人类被半埋在土里，只露出上半身，像某种 grotesque 的作物。他们的皮肤苍白，血管呈现出不正常的深绿色，有些人已经长出了细小的根须，从指尖、眼角蔓延出来。

而在他们中间，几个白萝卜贵族正手持水晶容器，收集从人类口中飘出的淡蓝色雾气。

“能量。”阿树颤抖着说，“他们在收割。”

我握紧脉冲发生器，目光扫过种植园，突然在角落里发现了一个熟悉的面孔——

便利店的圆脸店员。

她的眼睛是睁着的，但瞳孔已经变成了根须的形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