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里的铁盒,像一块烧红的烙铁,紧贴着肋骨。那枚牙齿——老张的牙齿——隔着冰冷的金属和薄薄的衣衫,散发出惊人的热度,灼烧着我的皮肤,也灼烧着我本就脆弱不堪的神经。雨点冰冷地砸在脸上,混合着冷汗滑落,我却感觉不到丝毫凉意,只有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挣脱束缚跳出来。
我一路狂奔,直到肺叶火辣辣地疼,直到双腿像灌了铅一样沉重,才在一个亮着惨白路灯的公交站台停下。这里离那条该死的新巷子已经隔了好几条街。我背靠着冰冷的广告牌,大口喘着粗气,冰冷的空气呛入喉咙,引发一阵剧烈的咳嗽。
手伸进怀里,颤抖着掏出那个小小的铁盒。盒子本身并不烫,但一打开,那股熟悉的、令人心悸的温热便扑面而来。那枚小小的、森白的牙齿,静静地躺在绒布上,在路灯下反射着诡异的光泽。它不再冰冷,而是像刚从炉灰里扒出来一样,散发着持续不断、令人不安的热度。
这热度,是警告。是共鸣。是那新开的“陈记秘制汤粉”店里,某种与旧日“蚀骨香”同源的东西,正在苏醒的证明。
那个年轻男人……陈默。他嘴角勾起的那抹弧度,与陈姨如出一辙的、洞悉一切又带着冰冷恶意的笑容。还有墙上旧照片里,陈姨那搭在他肩膀上的、看似随意却充满占有意味的手指……一切都指向一个令人毛骨悚然的可能:邪术,并未断绝。它以另一种方式,通过血脉或某种更黑暗的传承,延续了下来。
恐惧像冰冷的藤蔓,缠绕着心脏,越收越紧。陈姨死了,但她的“味道”还在。她的“手艺”,或许有了新的继承人。还会有下一个“老张”,下一个“阿萍”,下一个……像我一样生辰八字的祭品。
我不能坐视不理。
这个念头,带着一种近乎悲壮的决绝,压倒了自身的恐惧。我经历过地狱,知道那碗汤背后是怎样的深渊。我不能让其他人再掉进去,尤其是那些懵懂无知、被香气吸引的路人。
接下来的几天,我像一个幽灵,在“陈记秘制汤粉”附近徘徊。我换了不起眼的衣服,戴着帽子和口罩,远远地观察。
店里的生意出乎意料的好。暖黄的灯光,氤氲的水汽,浓郁的香气(虽然似乎刻意调整过,少了些勾魂的“鲜甜”,多了些更“家常”的香料味,但那股深藏的、令人不安的底韵,我闻得出来),吸引着下班的白领、附近的学生,甚至一些好奇的老人。
我看到陈默在店里忙碌。他比陈姨更年轻,动作更利落,脸上时常挂着一种阳光的、略带腼腆的笑容,与那晚隔着水汽看到的阴冷截然不同。他热情地招呼客人,熟练地盛汤,动作间带着一种刻意的“干净”和“透明”——开放式的厨房,明亮的灯光,一切都显得那么“正常”,那么“无害”。
这伪装,比陈姨当年更加高明,也更加可怕。它精准地击中了现代人对“干净”、“透明”、“手作”的追求。
我口袋里的铁盒,随着我靠近店铺,牙齿的温度就越高。当我试图再靠近一些,站在马路对面的人行道上时,那热度几乎让我无法忍受,像有根烧红的针在口袋里不断刺扎。同时,一股极其微弱、却无比熟悉的刮擦声——汤勺刮过巨大锅底的声音——如同幻听的幽灵,开始在我耳边若隐若现。
我知道,这是极限了。再靠近,不仅牙齿会灼伤我,恐怕也会引起陈默的警觉。
我开始行动。目标,是那些看起来像是第一次进店、或者带着好奇神情的年轻人。
“别去那家店!” 我拦住一个刚下班、背着双肩包,正犹豫着要不要进去尝尝的女孩,声音因为紧张而干涩沙哑。
女孩吓了一跳,警惕地看着我这个戴着口罩帽子的怪人:“什么?”
“那汤……有问题!” 我急切地压低声音,“吃了会上瘾!会……会出事的!相信我!”
女孩皱了皱眉,眼神里充满了怀疑和厌恶:“神经病吧你!” 她绕开我,快步走进了店里。
失败。
我拦住一个学生模样的男孩:“同学!听我说!那家‘陈记’的汤不能喝!那是……”
“大婶,你有病吧?” 男孩不耐烦地打断我,“人家新店开张,干干净净的,我看挺好的。让开让开!” 他推开我,和朋友嘻嘻哈哈地进了店。
又一次失败。
我的警告,在他们看来,只是一个精神不正常的怪人的呓语。我的恐惧,我的经历,在他们被香气和“正常”表象吸引的感官面前,苍白无力得像一张废纸。甚至有人差点报警。
挫败感和更深的恐惧像潮水般将我淹没。我站在街角,看着暖黄灯光里那些满足的食客身影,听着隐约传来的吸溜粉丝的声音,感觉自己像个被世界遗弃的、对着风车冲锋的疯子。口袋里的牙齿依旧滚烫,提醒着我危险的逼近,而我,却无能为力。
就在我几乎要被绝望压垮时,一个身影引起了我的注意。那是一个中年女人,衣着朴素,面容憔悴,眼神里带着一种挥之不去的悲伤和焦虑。她没有像其他人一样被香气吸引直接进店,而是在店门口徘徊,目光死死盯着店招和玻璃门后忙碌的陈默,眼神复杂,充满了探究和……一种深切的恐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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