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刻,时间仿佛被彻底凝固。
万物失声,唯有心脏在胸腔里沉重而缓慢地搏动,每一次跳动都像撞击在蒙皮的鼓上,发出沉闷而遥远的回响。
那幅摊开在桌面上的画轴,不再是沉默的死物。它仿佛从沉睡千年的梦境中苏醒,内部蕴藏的光源骤然勃发!
光芒如水银泻地,又似潮汐奔涌,顷刻间就淹没了房间的每一个角落。
原本晦暗的书架、桌椅、窗棂,此刻都被镀上了一层清辉,纹理毕现,宛如新生。
光线甚至穿透了紧闭的窗户,泼洒向外界,将不远处那片沉沉的夜幕都晕染得透亮起来,仿佛黎明提前降临。
与此同时,图卷上方,空气开始扭曲、折叠,一个无比庞大的投影正艰难地挣脱二维的束缚,缓缓凝聚成立体形态。那并非海市蜃楼般的虚幻光影,而是带着一种近乎实质的、磅礴的生命力与压迫感。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棵树。
一棵无法用言语形容其伟岸与古老的巨树。
它的主干粗壮得如同撑天之柱,树皮斑驳皲裂,每一道纹路都仿佛镌刻着一个纪元的兴衰。
无数虬龙般的根须深深扎进一片悬浮的、微缩的“世界”之中——那里有阡陌纵横的金色稻田,有炊烟袅袅的泥瓦村舍,有蜿蜒如银练的清澈河流,有起伏的山峦与茂密的林海……
这片生机勃勃的大地,竟如同毯子般被树的根须承载、包裹,甚至是“横卧”于其上,违背常理,却又带着一种惊心动魄的和谐与神异。
而在巨树的头顶,越过层层叠叠、遮天蔽日的繁茂枝桠,则是一片无垠的、璀璨到令人窒息的美丽星空。
星子并非遥远的光点,而是巨大、明亮、仿佛触手可及的宝石,银河如流淌的奶浆,横贯天际。
树下的人间烟火与树顶的浩瀚星海,就这样被巨树连接在一起,构成了一幅既静谧又壮丽,既真实又虚幻的人间仙境。
更令人称奇的是,巨树本身并非常规的树木。
在它那些主要的分枝上,依托着、生长着无数奇形怪状的建筑。它们并非后天搭建,更像是与树木共生,由枝干自然生长、盘绕而成。
有圆顶的塔楼,有飞檐的亭阁,有螺旋上升的廊道,全都巧妙地横卧于巨大的枝干上,通过藤蔓缠绕的悬梯、光影构成的浮桥、以及自然形成的复杂路径相连,展现出迥然不同的样貌与风格,似是不同的文明与岁月留下的烙印。
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被牵引向上,直至树冠的最顶端。那里,枝叶豁然开朗,围出一片圆形的天空,如同一个天然的“天井”。
天井之下,连接着一处小小的、由最纤细枝桠托起的白玉平台。平台空空荡荡,却莫名地吸引了他全部的心神。
那里……似乎残留着某种气息。
一种熟悉的、温暖的,却又带着无尽怅惘与怀念的“故人”的气息。
仿佛在很久很久以前,曾有人长久地立于那里,俯瞰着树下世界,仰望着头顶星空。
然而,这所有震撼心灵的景象,都不过是昙花一现。
从苍青光芒爆发到投影消散,整个过程不过三次心跳的时间。
那棵连接天地的巨树,那片奇异的世界,那座留有故人气息的平台,如同一个被强行塞入现实的幻梦,仅仅在他视网膜上、在他脑海深处,烙下了一个永恒却短暂的印记。
光亮急速衰退,如同潮水退去。图卷恢复了那副古朴、黯淡的模样,仿佛刚才的一切都只是极度疲惫下的幻觉。
唯有那悠扬、古老,分不清是男是女,仿佛来自时空彼岸的声音,仍在空气中久久盘旋,每一个字都带着奇特的韵律,敲击在他的灵魂之上:
“世界本应属于秩序,生从哪里来,死到哪里去,这一切不容改变。”
“云栖卧榭的明天,永远是一个遥远且未知的变量,这一切,都无法用科学计算所丈量——”
“我愿称之为最为光辉的时刻,只是,神性消散,祂,是否还记得最初当年的承诺?”
“……”
声音渐行渐远,如同没入深海的流沙。
而眼前的场景,也随着声音的消失开始以一种诡异的方式“切换”。那不是平滑的过渡,而是像老旧放映机播放的图片,一帧一帧,带着撕裂感地迅速变更。
眨眼间,窗外漆黑的夜空被鱼肚白取代,继而朝阳喷薄;星辰在视野残留的影像中斗转星移;房间的布局扭曲、变形……
他猛地眨了眨干涩的眼睛,用力揉了揉太阳穴,再定睛看时,心脏几乎骤停!
哪里还有什么自己的房间、古老的画卷?
朗朗的读书声冲击着耳膜,空气中弥漫着粉笔灰和少年人汗液的味道。他正端坐在熟悉的教室里,身下是坚硬的木质课桌椅,面前摊开着语文课本,《滕王阁序》的华丽词句映入眼帘。
墙上的电子时钟,红色数字冰冷而准确地显示着:7:10。旁边的高考倒计时牌,数字又无情地减少了一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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