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开沉重的别墅大门,一股与室外暴雨截然不同的、凝滞而锐利的清冷空气,如同无形的冰刃,迎面刺来。
谢灵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噤。
不对劲。
非常不对劲。
室内的温度,低得异常。这并非雨夜带来的自然凉意,而是一种仿佛暖气系统完全停摆后,空间逐渐失去所有生命热源后所沉淀下来的、死寂的冰冷。
按照别墅智能家居的设定,当感应到有人进入,尤其是云儿先他一步回来,中央空调的暖气早该自动启动,驱散这寒气了。
但此刻,触目所及,控制面板一片漆黑,空气里没有丝毫暖流涌动的迹象。
不仅如此。
从玄关到宽敞的客厅,再到通往二楼的弧形楼梯,所有灯都熄灭着,沉没在浓稠的黑暗里。
只有他刚刚推开大门时,门外廊灯透进来的些许微弱光晕,勉强勾勒出家具庞大而沉默的轮廓,如同蛰伏的怪兽。
云儿先他回来,绝不可能不开灯。这死寂的黑暗,仿佛在无声地宣告:这栋房子,在他回来之前,空无一人。
一种细微的不安悄然缠绕上谢灵的心头。
但他刚刚与父亲那场不欢而散的交谈,已经耗尽了他的心力和探究欲,一种深深的疲惫和莫名的烦躁感攫住了他。
他懒得再去深究这反常的清冷与黑暗,索性采取最直接的方式——遇见什么,就应对什么。
他反手关上大门,将屋外喧嚣的雨声和隐约的礼乐声隔绝。
厚重的实木门合拢的瞬间,仿佛也切断了与外部世界的最后一丝联系,别墅内部的寂静被放大到令人心悸的程度。他在墙壁上摸索着,“啪嗒”一声,打开了客厅中央那盏巨大的水晶吊灯。
刺眼的光芒瞬间倾泻而下,驱散了黑暗,却也照亮了这片过于“干净”的寂静。
光线在水晶棱镜间折射,投下晃动的、冰冷的光斑。
客厅整洁得过分,仿佛刚刚被专业保洁打理过,找不到一丝云儿回来过的生活痕迹——没有随手丢下的外套,没有喝了一半的水杯,没有打开的书包。
他的目光穿过宽敞的客厅,落在通往卧室区的走廊深处。那里,云儿的房门紧闭着,像一只沉默的眼睛。
他的书包和自行车钥匙,倒是被整齐地放在客厅的玻璃茶几上,仿佛云儿只是完成了“放置物品”这个动作,便悄然隐没。
谢灵蹑手蹑脚地走过去,脚下的高级地毯吸收了所有脚步声,让他感觉自己像个幽灵在自己的家里飘荡。他在云儿的房门口停下,屏息倾听。
门内,传来一阵极其轻微、却规律均匀的呼吸声——是少女熟睡时发出的、带着些许鼻音的轻鼾。
听到这声音,谢灵紧绷的心弦稍微松弛了一些。他抬起的手,犹豫了片刻,最终还是放了下来。
时间确实太晚了,妹妹既然已经睡下,还是不要打扰为好。或许,她回来得急,忘了开灯和暖气?尽管这个解释连他自己都觉得牵强。
他摇了摇头,甩开纷乱的思绪,重新回到客厅。
将自行车钥匙挂回门口衣帽架的风衣口袋上,然后提起沉重的书包,走进了自己的房间。
“啪。”
灯光再次亮起,将他熟悉的私人空间照亮。书桌、床铺、书架,一切如常。
他像一台被设定好程序的机器,熟练地执行着每日睡前的流程:开灯,坐下,翻开厚重的习题集,掏出笔袋里已经用了大半的中性笔,摊开草稿纸。
笔尖划过纸面,发出沙沙的声响;书页被翻动,带起细微的风。这机械而重复的动作,这完全由数字、公式和图形构成的、逻辑自洽的世界,很快将他包裹起来。代数方程的求解,几何图形的证明,英语单词的背诵……
这些具体而微的任务,占据了他所有的思维带宽,让他暂时得以从外面那场荒诞的招聘、从父亲讳莫如深的态度、从家中这异常的清冷中抽离出来。
无论外界正在发生或即将发生什么,他首先是一名高三学生,学业是他此刻最坚固的堡垒,也是他所能掌控的、为数不多的真实。
别墅外,雨夜中的招聘活动似乎仍在有条不紊地进行,隐约的喧哗和音乐如同背景噪音。
别墅内,笔与纸的摩擦声、规律的翻书声,是这片寂静中唯一的旋律。内外两种声音,两种场景,仿佛两个并行不悖的世界,以一种诡异的方式相互映衬,揭示着不同年龄、不同境遇下,人们所必须面对和承担的、截然不同的人生阶段。
时间在笔尖悄然流逝。
大约一个多小时后,谢灵才从题海中抬起头,用力活动了一下早已酸痛僵硬的脖颈。
颈椎发出轻微的“咔哒”声。他放下笔,推开椅子站起身,大大地伸了几个懒腰,骨骼舒展的噼啪声在寂静的房间里格外清晰。他走到窗边,撩开厚重窗帘的一角,向外望去。
广场上的灯光依旧亮着,但人影似乎稀疏了许多,那喧嚣的礼乐声也变成了断断续续的、接近尾声的旋律。看来,这场闹剧终于要收场了。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