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幕:
“咚——”
墨尘的双膝重重砸在忆海边缘的玄色岩石上,坚硬的石面硌得他骨骼仿佛都在碎裂,沉闷的回响在混沌的虚空中荡开,却远不及心口万分之一的痛。
泪水早已决堤,滚烫地涌出眼眶,瞬间模糊了眼前那道逐渐透明的光影——那是沈凛残存的忆体,宛若风中摇曳的残烛,随时都会熄灭。
他颤巍巍地伸出手,指尖因极力前伸而剧烈颤抖,连魂体都泛起了细碎的涟漪。
他多渴望能再次触碰那熟悉的轮廓,哪怕只是一缕虚幻的触感,可指尖所及,唯有无边的空无。
那片光影勾勒出的她,是他燃烧生命也想拥抱的温暖,如今却冰冷得穿透他的掌心,只留下深入骨髓的绝望,将他的魂灵都冻得发颤。
“她从未恨过你。”
百晓生的声音在一旁响起,每一个字都像重锤,敲打在墨尘早已破碎的心上。
他立于混沌光影中,眼神复杂地望着崩溃的墨尘:“直至生命最终一刻,她所思所念,依旧是你,依旧盼着你好。”
“即便沈家被扣上滔天污名,即便龙椅上的帝王未曾垂怜彻查,即便所有证据如同铁链般将她家族锁向深渊……她在最后那一刻,眼中倒映的仍是你,心中翻涌的仍是担忧你是否安好。”
百晓生的声音顿了顿,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叹息。
“或许……她这一生都未曾真正为自己活过。她将所有的情意、所有的牵挂,都倾注在那枚护心符里。即便最终走向毁灭,她燃烧自己最后的生命,想的还是你——”
“凛儿……凛儿——!”
墨尘的嘶吼骤然撕裂了虚空中的平静,崩溃如同山倾。
他一遍又一遍地呼唤着她的名字,声音从嘶哑的哭喊变为绝望的哀鸣,魂体因极致的痛苦而剧烈波动,仿佛这样就能穿透生死的阻隔,将她从轮回的边缘唤回。
可无论他如何呼唤,如何哀求,那道虚影只是愈发淡薄,透明得几乎要融入忆海,再也无法回应他分毫。
后来,真相终究是来了。
诬陷沈家的奸人因内部反目败露,密信、印鉴皆是伪造,连那缕檀香墨香,也是用护心符的木屑调配而成。
皇帝陛下龙颜震怒,下旨将奸人一脉诛连九族,以鲜血洗刷沈家的冤屈。
随后,补偿浩荡而来——追封沈族长为忠义侯,厚葬沈家众人,连沈凛的幼弟也被接入宫中教养,赐下无尽荣荫。
可这一切对墨尘而言,不过是冰冷的讽刺。
每一份荣耀都像一把盐,狠狠洒在他永不愈合的伤口上。
他无数次在深夜癫狂,手中攥着早已被鲜血浸透的护心符,一遍遍地想:若这清白能早来一刻,只需一刻,他的凛儿是否就能避开那支毒箭?那场彻头彻尾的悲剧,是否就能改写?
然而,世间从无如果。
支撑他行尸走肉般活下去的,只剩一个缥缈的传说——
逝者终将去往忆海,在那生死之间的彼岸世界中转,以生前的记忆形态存在,等待轮回。
他像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般,疯狂地坚信在那里,他能再见她一面,能亲口对她说一句迟来的“抱歉”。
为此,他榨干了自己生命最后的价值。
他为朝廷殚精竭虑,如同最锋利的剑,率领墨家铁骑荡平北境匈奴,将毕生战功铺成通往忆海的阶梯。
直到四十六岁那年,一场惨烈的守城战中,他身中数箭,油尽灯枯。朝野上下为这位列国公扼腕悲痛,唯有他自己,在闭上眼睛的那一刻,感到了前所未有的解脱。
终于……终于能去见她了。
可当他挣脱尘世躯壳,以魂灵形态迫不及待地涌入那传说中的忆海时,等待他的并非重逢的曙光,而是一座无法逾越的冰山。
本应神秘莫测、极少现身的命运女神叶卡捷琳娜,竟亲自降临于京城外那片混沌朦胧的忆海边缘。
她周身笼罩着冰冷的银辉,白色长袍在虚空中猎猎作响,眼神漠然如万古寒冰,毫无波澜地阻断了他的去路。
“为何阻我?!”
墨尘的魂灵因激动而剧烈波动,声音里满是不甘与痛苦。
女神的声音没有丝毫温度,如同冰冷的法则本身:“你辜负了她,践踏了至深的信任。似你这般灵魂,不配再见她,亦不配享有转世之机。”
巨大的荒谬和绝望瞬间攫住了他。他一生功勋彪炳,为朝廷流尽鲜血,最后竟连一个忏悔的机会都无法换取?
他跪伏在女神冰冷的脚下,魂灵因极致的痛苦而颤抖,泣血哀求:“只求见她一面,哪怕一面就好!此后愿堕入畜生道,永世不得超生!”
然而,命运女神的裁决冷酷无情,没有丝毫转圜的余地。
希望彻底粉碎的前一刻,极致的悲痛与不甘催生出了疯狂的执念。
他想起了游走于忆海边缘的商户,鬼王百晓生。
他找到了百晓生,做出了最后的交易——以切割自身来世三分之一的生命为代价,恳求百晓生为他斡旋。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