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年之后,长江之畔,洞庭湖平原。
“气蒸云梦泽,波撼岳阳城——”
低沉的吟诵声仿佛融入了江风水汽,自烟波浩渺的江心深处隐隐传来。目光由近及远,穿透重重湿漉漉的雾霭,一叶孤舟的轮廓,如同宣纸上晕开的墨点,悄然浮现在迷蒙的江面上。
此时,四野云雾漫漫,天地间仿佛只剩下这片混沌的水域。
那孤舟的出现,宛如无垠黑暗中骤然点亮的一豆烛火,带着一种近乎神迹般的孤绝与浪漫。
它犁开沉静的江水,将身后浓得化不开的墨色,源源不断地推向视野尽头,留下一道渐渐弥散的水痕。
烟雨潇潇,细密如织。江面与湖面交融的辽阔水域上,升腾起无数细密的露珠与水汽,汇聚成一片氤氲流转、如梦似幻的白色光晕。
这由水汽凝结的“仙气”,在八百里洞庭平原上低回萦绕,赋予了这片丰饶之地一种超脱尘世的灵韵。
空气里弥漫着湿冷的泥土与草木气息,岸边层林尽染,金黄的枫叶将江水映照得一片暖融。
淅淅沥沥的雨丝不曾停歇,在这宏大的水幕画卷上,那艘破浪前行的孤舟,便成了唯一的、动人心魄的点睛之笔。
不多时,孤舟轻盈地滑过水线,由浩荡的长江驶入了更为开阔的洞庭湖心。
湖岸巍峨的岳阳楼下,一个身影已伫立良久。他身披一袭仿佛能吸纳所有光线的玄黑斗篷,宽大的斗笠低低压下,遮住了大半面容,如同水岸磐石,沉默地融入这片雨雾交织的背景。
船夫不紧不慢地撑着长篙,小舟悄无声息地靠向古老的石砌码头。
这艘与现代气息格格不入的仿古小船,仿佛从时光长河中逆流而来,稳稳泊在“天下第一楼”的侧畔。
斗篷人一步踏上船板,身姿沉稳。待他完全入舱,船夫才再次发力,竹篙一点,小舟便如离弦之箭,重新隐没于湖心那片白茫茫的烟雨之中。
船舱内,暖意微醺,与外界的湿冷形成鲜明对比。
斗篷人踏入,摘下滴水的斗笠置于一旁。目光扫过舱内,只见一张矮几前,另一人早已端坐,面具覆面,气度沉凝。
斗篷人——被称为“长江君”的那位——也不多言,径直走向几前,将桌上两杯犹自蒸腾着袅袅热气的香茗,举杯便是一饮而尽。
随后,他屈起指节,在光滑的檀木桌面上轻轻叩了两下,发出清脆的回响。
“好久不见了,长江君。”
在他饮茶的间隙,对面那人主动开口,声音低沉而富有磁性。他抬手,缓缓摘下了覆盖脸庞的奇异面具,露出真容以示郑重。
“好久不见,雷公。”长江君微微颔首,算是回礼,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慵懒,“上次天庭一别,不过旬日光景。何事劳你专程下界,在这岳阳楼下等我?”
他尾音微挑,带着探究。
“说来话长——”
雷公轻叹一声,右手看似随意地向前一拂。刹那间,一层细密如蛛网、闪烁着幽蓝电芒的透明屏障无声无息地展开,瞬间将小小的船舱笼罩其中。
外界江涛雨声、船夫摇橹声,瞬间被隔绝得干干净净,舱内只剩下两人清晰的呼吸与话语。
“此事需得从久远之前说起——”
“打住,”长江君毫不客气地截断,“拣紧要的说。三峡那边还有浊流待疏,时辰耽搁不得。”他指尖无意识地在空杯边缘摩挲,显出一丝不耐。
雷公被噎了一下,倒也干脆:“好。简言之,东海京墟所辖的星光墟,日前诞生了第三位龙尊,实力已臻‘三字’之境。此外,绵延了数个纪元的天人族与妖族、龙族之争,已宣告和解。此事,你可知晓?”
“那件事?”长江君眼皮微抬,略作沉吟,“三界早已沸沸扬扬,传得尽人皆知。怎么,你们天界对此讳莫如深?”
“非也,”雷公摇头,“只是为你铺垫个背景。你久居内河,远离外海纷争,对这些大局变化,或许未必上心——”
“多虑了,”长江君嘴角勾起一抹若有似无的弧度,“长江之水,万涓归海,终入东海。那一隅的水脉气运,与东海龙宫的纠葛,我心中有数。直言来意吧。”他再次叩了下桌面,催促的意味明显。
雷公神色一肃,身体微微前倾:“好。根据幽梦海近期出现的诸多异兆,结合多方推演,种种迹象表明,归墟深处……恐生不稳之象。命运女神叶卡捷琳娜与星空之神卡毕尔已联名向天尊示警,言明事态之重。天尊谕令已下,着令诸方人间秩序守护者与恒常秩序维护者严加戒备。我此番下界,正是奉命前来提醒你——”
他目光如电,直视长江君。
“务必警惕!长江中下游平原,近期恐有异象迭生!”
“接着说。”
长江君的面色终于沉静下来,指间的敲击也停了。
雷公语速加快,手指无意识地用力敲击着桌面,仿佛那急促的笃笃声能传递他心中的焦灼:“归墟中生死轮回法则乃基石所在!若其根基动摇,边界崩解……后果不堪设想!那横亘于‘彼岸’与‘当世’之间的门扉,恐将洞开!一旦开启,法则倾覆,阴阳混淆,对华夏亿万生灵而言,无异于灭顶之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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