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句简短却铿锵有力、仿佛用尽全部决心的话语落下后,兰德斯陷入了沉默。
他维持着跌坐在地的姿势,仰着头,目光平静却如磐石般坚定地锁定着男孩。那眼神不是在祈求,而是在进行一场无声的意志交锋,将他那份“我理解你,你必须醒来”的信念,毫无保留地传递过去。
时间仿佛被拉伸至极限。病房内,只有医疗仪器规律的滴答声在丈量着这令人窒息的寂静,以及拉格夫粗重、戴丽几乎屏住的呼吸声。
几秒钟,漫长得如同几个世纪。
然后,变化发生了。
最先出现的,并非眼泪,而是男孩那仿佛与病床焊为一体的、石雕般僵硬的身体,极其轻微地——轻微到若非三人全神贯注绝无可能察觉——颤动了一下。那不像是自主的动作,更像是一股电流猝不及防地穿透了长期麻木的神经,是一种压抑到极致的本能反应。
紧接着,仿佛冰川融化的第一滴水珠,一滴晶莹的泪,毫无征兆地从他被浓密额发遮蔽的眼角渗出,汇聚,最终承载不住重量,悄然滑落。它划过苍白的脸颊,无声地滴落在同样毫无血色的手背上,洇开一小片深色的、带着体温的湿痕。
而最让兰德斯心头巨震的,是男孩那双一直隐藏在发丝阴影后、空洞得如同玻璃珠般的湛蓝色眼眸。那里面,原本仿佛凝固了千年的死寂寒冰,此刻竟隐隐泛起了一丝极其细微的、如同极地冰原在永夜后迎来的第一缕微光般的……氤氲水汽。这不仅仅是生理性的泪水,更是一种被强行封闭、埋葬了太久的某种情感内核,终于被那番决绝的话语凿开了一丝缝隙,从中艰难透出的、微弱却真实存在的——名为“人性”与“希望”的光芒。
坐在地上的兰德斯,将这一切细微至极的转变尽收眼底。他没有移动,也没有出声打扰,只是在那张惯常冷峻的脸上,嘴角极其轻微地、却带着千钧之力般,向上勾起了一个微不可察的弧度。
一道缝隙,已然出现。坚冰的核心,开始松动了。他知道,最艰难的第一步,他赌赢了。
当兰德斯之前跌倒在地、脸色刹那间褪尽血色的瞬间,观察室内的空气仿佛被抽干了。
刺耳的警报声如同死神挥舞的镰刀划破寂静,监控屏幕上,代表男孩精神波动与能量脉络稳定性的曲线彻底失控,以前所未有的幅度疯狂飙升、剧烈震荡,像数根被绷至极限、下一秒就要彻底断裂的琴弦。莫林教授脸色铁青,手指在冰冷的控制台上几乎按出残影,声音因极度紧绷而嘶哑变形,对着通讯器低吼:“能量节点全面过载!概念体脉参数突破安全阈值!正在冲向崩溃边缘!准备强制介入!立刻执行全面镇定协议!快!!”
一旁的南丁夫人也已进入战斗状态,她锐利的目光扫过生命体征监测屏,语速快而清晰地对着待命的医疗组下令:“最高浓度神经镇定剂准备!生命维持系统最大功率预热!所有人就位,准备应对可能出现的生理性休克!”
紧张的气氛如同拉满的弓弦,每个人都预感到那毁灭性的爆发即将来临。
然而,就在这千钧一发、连呼吸都几乎停滞的时刻——那刺耳得令人心脏揪紧的警报声,竟毫无征兆地、戛然而止!
如同被一只无形的巨手猛然扼住了喉咙,所有的尖啸瞬间消失。屏幕上那几条刚刚还疯狂舞动、预示着灾难的曲线,如同被一股温和而强大的力量瞬间抚平,以一种违背常理的速度急速回落、舒展,最终不仅稳定下来,更是定格在了一个比干预前还要平稳、甚至堪称理想的基线之上!
这极致的反差,让观察室内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寂静。
“这……这怎么可能?!”莫林教授猛地向前倾身,双手撑在控制台边缘,难以置信地死死盯着屏幕,声音因极度的震惊而变得微弱,“精神力暴走……平息了?能量脉络的冲突峰值……显着缓和?!刚才那种濒临彻底崩坏的临界状态……竟然……被逆向安抚住了?!”
就在这时,戴丽和拉格夫冲上前扶起兰德斯,以及兰德斯随后拒绝起身、选择席地而坐,仰头对男孩低语的那一幕,透过单向玻璃清晰地映入众人眼帘。尽管听不见任何声音,但兰德斯那浑身浴血却异常坚定的姿态、那双仿佛在燃烧般凝视着男孩的眼睛,以及那份穿透玻璃、扑面而来的、不容他人置疑的决绝意志,无声地震撼了观察室内的每一个人。
当兰德斯说出最后的话语,然后便只是静静坐着,仰视男孩时,观察室内落针可闻。莫林教授的目光在病房内的景象和屏幕数据间急速切换,尤其是代表“精神封闭指数”和“能量冲突烈度”的两条关键曲线,此刻竟出现了清晰可见的、具有统计学意义的下降趋势!他的呼吸骤然变得急促起来。
紧接着,所有人都看到了那历史性的一幕:一滴晶莹的泪珠从男孩眼角滑落,以及他湛蓝眼眸深处,那冰封之下悄然泛起的、微不可查却真实存在的氤氲水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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