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渐染天穹,已然将菲斯塔学院宿舍区外围的空地笼罩在一片柔和的昏黄光晕中。
告别了那位将艺术灵魂注入冰冷科技的艾尔维斯教授,以及那座如同水晶宫般流光溢彩的工坊,三人驾驶着深灰色的加固皮卡,驶向了下一个目的地。
空气中弥漫的、属于艾尔维斯工坊的松节油与特种聚合材料的淡雅气息尚未完全散去,一股截然不同的、更为粗粝而富有侵略性的味道便强势地涌入鼻腔——那是浓烈到化不开的机油味、金属在高速切割或焊接时受热产生的焦糊味,以及隐约的、如同暴雨前空气中弥漫的、类似焊接电弧特有的刺鼻臭氧味道。这气味的变化,预示着他们将进入一个与刚才那个唯美艺术绿洲天差地别的领域。
迪特鲁斯城范德尔教授的工坊轮廓,在愈发深沉的暮色中逐渐清晰。与其说这是一个学者的临时工作室,不如说它是一个微缩版的、正火力全开的机械加工车间,或者说,一个前线野战维修基地。
整个工棚由厚重的、带有防锈涂层的深灰色波纹钢板粗暴地铆接搭建而成,敞开着数个巨大的、仿佛巨兽口腔的门洞,内部昏暗,唯有闪烁不定的焊接弧光时而将内部的钢铁骨架映照得狰狞毕现。沉重到让地面微微震颤的金属撞击声、尖锐刺耳仿佛要撕裂空气的切割声、以及低沉的、如同困兽咆哮般的重型电机嗡鸣声,从门洞内汹涌而出,汇合成一首充满了原始、未经雕琢的工业力量感的狂暴交响曲。
皮卡的车斗里,此刻装载的货物与这环境倒是无比契合,甚至可以说是为其量身定做。一端是数块沉重异常、表面粗糙、内部掺有金属纤维的增强型混凝土预制件,它们的存在仿佛只是为了承受更大的冲击与重量;另一端则是一堆结构复杂、每一个零件都泛着冷硬金属原始光泽、尚未组装的“重型冲压床组件”,那些粗大的液压缸、厚重的冲压板和坚固的基座,无声地诉说着它们所能释放的恐怖压力。
一个又瘦又高、却仿佛蕴含着惊人力量的身影,正背对着门口,俯身在一台火星四溅的等离子体切割机前,专注地切割着一块厚实的装甲钢板。飞溅的、温度极高的金属熔融液滴在他脚边的地面上留下无数黑色的灼痕。听到皮卡引擎独特的低沉轰鸣和轮胎碾过碎石的声响,他关掉了嘶吼的切割机,刹那间,工坊内刺耳的噪音降低了一个等级。他转过身,将厚重的防护面罩推上头顶,露出了真容。
范德尔教授,就如同他所研究和驾驭的领域一样,充满了原始的、毫不掩饰的、几乎要破体而出的纯粹力量感。他身材异常高大,甚至比拉格夫还要高出半个头,但略显瘦削的身躯却绝不瘦弱,那件沾满深深浸入纤维的黑色油污、几乎看不出原本颜色的深棕色皮质背带裤,被他全身虬结的长条状肌肉撑起,仿佛每一块肌肉都在诉说着与金属打交道的漫长岁月。他的脸庞是常年处于高温和高强度劳作环境下的古铜色,线条刚硬得如同被粗暴斧凿过的花岗岩,下颌方正,鼻梁高挺,一双浅灰色的眼睛充满了在如炉膛中燃烧般的炽热意志,当他的目光扫视过来时,带着一种几乎能穿透空气的实质性的压迫感,让人不由自主地屏住呼吸。
“我是范德尔。”他言简意赅地报上名字,声音低沉、沙哑,却如同闷雷般有力,带着金属摩擦般的质感,没有任何多余的寒暄与客套。他用一只沾满凝固油污和金属碎屑、指节粗大变形的大手,随意指了下工坊内一片还算空旷的角落,“东西,放那边。”语气干脆利落,仿佛多说一个字都是浪费。
面对这种直接到极点的风格,三人也立刻进入了高效执行模式。混凝土预制块的重量超乎想象,而那些冲压床的合金组件,更是冰冷坚硬,棱角分明,搬运时需要格外小心,避免被划伤或砸到脚。
范德尔教授当然也并非袖手旁观。在搬运最重的冲压床基座时,他走了过来,示意拉格夫和兰德斯让开,然后独自一人,腰部下沉,双臂肌肉如同钢丝般绞紧,竟轻松地将那块需要两人合力的沉重部件提起,步伐稳健地走到预定位置,精准地放下,地面发出一声沉闷的撞击声。他的动作没有丝毫花哨,只有经过千锤百炼后形成的、充满力量感的高效。
所有组件终于就位,杂乱地堆放在指定区域。范德尔教授只是用那双炽热的灰眼睛快速扫视了一遍,确认无误后,低沉地说了声“谢了”,便立刻转身,如同最精准的机械般,无缝切换到了工作状态。他没有去启动任何看起来高大上的自动化装配机器人,只是从旁边凌乱但自有其秩序的工具墙上,取下了几把大小不一、柄部被手掌磨得发亮的合金扳手、一把连接着粗壮能量管线的重型焊枪,然后,目光落在了那堆刚刚运来的、散发着冷硬气息的冲压床组件上。
接下来的景象,让自诩见多识广的三位年轻人彻底见识到了,什么叫做真正的“手搓工业奇迹”,什么是以血肉之躯驾驭钢铁洪流的狂野艺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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