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野是被雨声吵醒的。
不是淅淅沥沥的小雨,是“哗啦啦”砸在窗玻璃上的大雨,带着股子猛劲儿。他摸过手机按亮屏幕,五点四十,天还阴沉沉的,像块浸了墨的灰布。手指刚碰到被子,突然想起修车铺门口的月季——昨天李奶奶让小狗送来的那几枝,还插在空酒瓶里摆在窗台,没搬进屋里。
“坏了。”他嘴里念叨着,拽过裤子就往身上套,袜子穿反了都没顾上换。抓起门口的伞往外冲时,楼道里的声控灯“啪”地亮了,照见他趿拉着的拖鞋,又赶紧折回去换鞋,鞋跟磕在台阶上“咚咚”响。
下楼才发现雨比想象中还大,风裹着雨丝往人脸上抽,伞骨被吹得“咯吱”晃。他把伞往头顶使劲举了举,骑着自行车往城郊赶,车轮碾过积水洼,溅起的泥水糊了满裤腿,凉丝丝地往肉里钻。
离修车铺还有百十米,就看见个穿蓝布衫的身影蹲在门口,正往塑料袋里塞东西。是陈爷爷,手里攥着块塑料布,正把窗台上的酒瓶往布底下裹。“陈爷爷!您咋在这儿?”程野捏着车闸喊,自行车在水里“吱呀”一声停住。
“小程?你咋也来了?”陈爷爷直起身,脸上的皱纹里都沾着水珠,“我瞅着下雨,怕你那花淋坏了,就绕过来瞅瞅。”他指了指裹好的塑料布,“刚把花挪进铺子里,你那留言板也用布盖了,别让雨泡得脱了漆。”
程野心里一暖,赶紧把伞往陈爷爷那边递:“您快打着伞,别淋感冒了。”伸手去接塑料布时,才发现老爷子手里还攥着个油纸包,油乎乎的渗着热气。
“刚从家里灶上拿的,”陈爷爷把油纸包往他手里塞,“我老婆子今早烙的葱花饼,热乎着呢,你垫垫肚子。”纸包里的饼香混着葱味往鼻子里钻,隔着纸都能摸着温度。
“您这……”程野想推辞,陈爷爷已经推着三轮车往雨里走,后背很快被雨水打透,还回头喊:“铺子里的工具别让雨水泡了!我那老伙计的脚蹬子你不用急着修,等天晴了再说!”
程野举着伞站在雨里,看着三轮车的影子拐进街角,才赶紧掀开铺子里的卷帘门。“哗啦”一声,门轴上的雨水顺着铁皮往下淌,在地上积了个小水洼。他把月季瓶往柜台里挪,又去翻找塑料布盖工具架,手指摸到工具箱时,碰着个硬邦邦的东西——是昨天晚上偷偷拿出来的铜丝。
昨晚躺床上没睡着,翻出攒了半年的铜丝,想给林晚星做手链。捏着铜丝在灯下弯了半宿,向日葵的花瓣弯得歪歪扭扭,还扎破了手指头,血珠滴在铜丝上,他赶紧用纸巾擦,擦了半天还觉得印子没掉。后来实在困得撑不住,就把铜丝和小珠子揣进了工具箱,想着今天抽空接着弄。
正愣神,门口“啪嗒”响了一声,雨幕里钻进来个粉白身影,举着把碎花伞,裤脚卷到膝盖,露出的小腿上沾着泥点。“程野哥!”林晚星仰起脸笑,眼睛亮得像雨里的星星,“我就猜你肯定在这儿。”
她把伞收在门口,抖落的水珠溅在地上,汇成小水流。手里拎着的保温桶往柜台上一放,“咚咚”两声:“我妈今早熬的姜糖水,放了红糖和桂圆,趁热喝。”又从书包里掏出个布包,“给你带的干净袜子,刚从衣柜里拿的,还晒过太阳呢。”
程野看着她发红的鼻尖,才发现她的刘海都湿透了,贴在脑门上,像只落了雨的小麻雀。“你咋来了?这么大雨咋不待在家里?”他从口袋里掏纸巾,想给她擦脸,手伸到一半又缩回来——手上还沾着刚搬花蹭的泥。
“我怕你没带伞,也怕铺子里进水。”林晚星拉开书包拉链,掏出个小本子,是昨天说要记账的那个,封皮上画着辆小自行车,“我妈说下雨天人少,正好教我认零件,你看我都记好了。”
本子上工工整整写着“飞轮:连接链条的齿轮,分单速和多速”,下面还画了个简笔画,齿轮画得圆溜溜的。程野凑过去看,笔尖在“多速”两个字旁边画了个小问号,才想起昨天跟她说过山地车的飞轮有七个档位,她肯定没记全。
“等会儿我给你拿个旧飞轮,你摸摸就知道了。”他掀开保温桶,姜糖水的热气往上冒,混着红糖的甜香。舀了一勺递到她嘴边:“先喝点热的,别冻着。”
林晚星张嘴接住,舌尖烫得往回缩,眼睛却弯成了月牙:“我妈放了好多姜,辣乎乎的真暖和。”她抢过勺子要喂他,程野低头喝了一口,姜味混着桂圆的甜在嗓子眼里窜,浑身的凉气好像都被冲散了。
正喝着,门口传来“嘀铃”一声,是辆二八大杠在雨里停住,车后座绑着个鼓鼓囊囊的蛇皮袋。骑车的是收废品的老周,他抹了把脸上的雨水喊:“小程,你这儿能避避雨不?我这袋子里的纸壳怕淋湿了,卖不上价。”
“能!您快推进来!”程野赶紧往外迎,帮着把自行车往铺子里挪。老周解开蛇皮袋,里面全是叠得整齐的纸壳,他挠着头笑:“本想趁下雨没人抢,多收点,没承想雨这么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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