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寂静,并非源于环境的安宁,而是过度喧嚣后的虚空回响。洞窟深处那令人头皮发麻的嘶鸣与冰爪刮擦声,在安然与桐人带着队伍彻底脱离核心区域后,终于被远远甩在了身后,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失聪般的、压迫耳膜的静谧。只有六人沉重、紊乱、如同破风箱般的喘息声,在这条相对安全、遍布碎冰的狭窄通道内交织回荡,证明着生命的顽强存在。
精疲力竭,已不足以形容他们此刻的状态。更像是在燃烧殆尽后,仅凭着一丝意志的余烬,勉强维持着躯壳不散。
莉兹几乎是靠着岩壁滑坐下去的,那面陪伴她许久、最终布满裂痕几乎报废的盾牌被她紧紧抱在怀里,仿佛抱着战友的遗骸。她低着头,银灰色的短发被汗水与蓝色的怪物血液黏成一绺一绺,肩膀微微颤抖,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劫后余生、力竭脱力后肌肉无法抑制的生理反应。
纱夏的情况稍好,但也仅仅是“未昏厥”的程度。她背靠着冰壁,紧闭双眼,长长的睫毛上还凝结着细小的冰晶与水汽,脸色苍白得透明,正全力引导着体内缓慢恢复的些微魔力,一遍遍施展着最基础的、微弱却持续的治疗术,淡白色的光晕如同萤火,优先笼罩在莉兹和夜雀身上——她们二人的伤势看起来最为触目惊心。
夜雀,这位新加入的、曾独行于阴影中的刺客,此刻的姿态最为紧绷。她没有依靠任何东西,只是蜷缩着坐在一块相对干净的冰岩上,双臂环抱着膝盖,将脸深深埋入臂弯之中,只露出凌乱的、同样沾染了血污的黑色发顶。她的身体在不受控制地轻微发抖,不是因为寒冷——尽管洞窟依旧酷寒——而是高度紧张后的神经松弛,以及……某种汹涌澎湃、几乎要将她淹没的复杂情绪。脑海中不受控制地反复回放着之前的画面:无尽的怪潮、莉兹碎裂的盾牌、纱夏透支魔力时苍白的脸、自己点燃最后力量的决绝、以及……那道如同撕裂黑暗的银色流星,那双在她眉心冰锥前悍然发动【四象引】的手,那个毅然挡在毁灭洪流之前的、燃烧着的身影。
桐人背对着众人,面朝他们来时的方向,【暗影】和【长夜】并未归鞘,只是剑尖斜指地面,保持着最高警戒。他的黑色大衣也有多处破损,呼吸同样急促,但身姿依旧挺拔如松,如同沉默的哨兵,为身后这群暂时失去战斗力的同伴守护着唯一的退路。他的目光偶尔会极其快速地扫过安然的背影,那眼神深处,除了战友间的关切,更添了一丝难以言喻的、混合着震撼与更深层次探究的复杂情绪。
而安然,此刻正半跪在莉兹面前。她手中的【流云】和【星光细剑】已经归鞘,那双刚刚挥舞双剑、撕裂怪潮的手,此刻却显得有些笨拙和……轻柔得过分。她正小心翼翼地用从储物袋里翻出的干净布条,蘸着清水,一点一点地、试图擦拭莉兹脸颊和手臂上已经半凝固的蓝色血污与冰屑。她的动作很慢,生怕弄疼了对方,眉头紧紧蹙着,嘴唇抿成一条直线,那张因剧烈战斗和情绪激动而略显“狰狞”的脸,此刻在通道顶部一些散发微弱白光的苔藓映照下,竟奇异地带上了某种……堪称“温柔”的光晕。只是这份“温柔”里,浸满了浓得化不开的后怕、愧疚与心疼。
“……对不起。”安然的声音沙哑得厉害,打破了这沉重的寂静。她没有看任何人的眼睛,目光只专注地看着莉兹手臂上一道较深的划痕,仿佛自言自语,又仿佛是说给所有人听,“是我判断失误……来得太晚了……差点……差点就……” 她的声音哽了一下,握着布条的手指微微收紧,指节泛白。
这句话,像是一把钥匙,瞬间打开了某个情感的闸门。
一直低着头的莉兹猛地抬起头,眼眶通红,里面蓄满了泪水,却不是委屈,而是一种近乎愤怒的、炽热的情感:“队长!你胡说什么!” 她的声音因为激动而拔高,带着哭腔,“是你救了我们!是你和桐人赶到了!如果没有你们……我们早就……” 她说不下去,只是用力摇头,泪水终于决堤,混合着脸上的污迹滑落。
“是啊,安然姐!” 纱夏也睁开眼,声音虚弱却急切地附和,“是我们太没用了,拖累了大家……要不是你和桐人先生……” 她想起之前绝境中的绝望,声音也哽咽起来。
“不。” 一个沙哑、微弱,却异常清晰的声音响起,打断了纱夏的话。
是夜雀。她终于抬起了头。
凌乱黑发下,那张总是带着疏离与警惕的清秀脸庞,此刻布满了纵横交错的泪痕,蓝色的血污和灰尘被泪水冲开,显得有些狼狈,但她的眼睛,那双总是如同幽潭般深不见底、隐藏着所有情绪的眼睛,此刻却亮得惊人,里面燃烧着一种复杂的光芒。她看着安然,目光没有丝毫闪躲,声音虽然颤抖,却带着斩钉截铁的力度:
“不是你的错。是我的错。” 她深吸一口气,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继续说道,“我太自负,以为凭借陷阱和潜行就能应对……如果不是为了救我,你们不会卷入和微笑棺木的战斗,不会消耗状态……后来,如果不是我提议合作探索祭坛,或许……或许就不会触发那个陷阱,不会让大家陷入那种绝境……” 她的语气里充满了深深的自责,这是她第一次在众人面前如此直白地剖析自己的“错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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