桐人带回的消息,如同在已不平静的湖面又投入了一块裹着冰棱的巨石,涟漪尚未散去,寒意已透骨而入。湖畔之家的客厅里,听完了桐人冷静却细节详实的叙述,以及克莱因那带着劣质麦酒气息和未加掩饰愤慨的警告,气氛比炉火熄灭后的灰烬还要凝滞。壁炉里,最后几块木炭发出细微的、濒死的噼啪声,昏黄的光晕在每个人脸上不安地跃动,却仿佛无法穿透那份由猜疑和无力感交织成的沉重。
“人为推动……集群特征……”安然低声重复着光报告中的关键词,指尖无意识地、有节奏地敲击着厚重的橡木桌面,发出沉闷的“笃、笃”声,仿佛在叩问着无形的对手。她那双向来沉静的黑眸,此刻如同暴风雨前压抑的海面,深处是翻涌的思绪与冰冷的判断。“这意味着,确实有人,或者某个藏头露尾的团体,在系统性地、像编织蛛网一样针对我们。”她做出了结论,声音平稳得像是在陈述一个与己无关的事实,但话语间的重量却让空气都为之紧绷。
莉兹猛地一拍桌子,“砰”的一声巨响震得桌上空了的白瓷杯碟哐当作响,她娇小的身躯因纯粹的愤怒而微微发抖,金色的双马尾辫都仿佛要根根竖立起来:“是谁?!哪个阴沟里见不得光的老鼠敢这么干?!让老娘知道,非用我这‘坚定壁垒’把他连人带他那点龌龊心思一起砸进地心回炉重造不可!”她挥舞着与她体型极不相称的锻造锤,锤头带起一阵恶风。
光微微摇头,紫罗兰色的眼眸中,那些平日里奔腾不息的数据流此刻平息下来,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基于绝对理性推断后、罕见的无奈:“无法追溯。信息如同滴入清水的墨滴,在玩家群体这个庞大的容器中自主扩散、交融、变形,最终染浑了整片水域。这个死亡游戏里,没有IP烙印,没有精确到秒的发帖时间线可供追查,我们面对的只有漫天飞舞的、已经扭曲变形的结果,而那最初投下墨滴的手,隐藏在无数重伪装和人群之后。我们只能确认‘存在一股充满恶意的推动力’,但无法锁定那力量的‘源头’。”
纱夏忧心忡忡地望向安然,纤细的手指紧紧绞着自己牧师长袍那柔软的布料,指节泛白,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那……那我们该怎么办?连是谁在暗处用针扎我们都不知道……这种感觉,好可怕……”
桐人整个人几乎陷在壁炉旁那张旧沙发的阴影里,【暗夜炎纹风衣】将他与周围的光线隔离开来,只有偶尔炉火闪烁时,才能照亮他紧抿的唇线和下颌冷硬的线条。他的声音低沉,仿佛来自很远的地方:“有动机的人不少。牙王,”他吐出这个名字,带着显而易见的厌弃,“他一直像块甩不掉的污渍,看我们不顺眼。”他提到了那个总是与“繁花”针锋相对、将“封测者歧视”挂在嘴边的艾恩葛朗特解放队副团长。
莉兹立刻像是嗅到了血腥味的猎犬,碧色的眼眸迸发出锐光:“对!肯定是他!那个一脸蠢相、脑子里除了肌肉和偏见就没别的东西的家伙!除了他还能有谁!”
但安然却缓缓地、极其肯定地摇了摇头,黑色的眼眸中闪过一丝基于长期观察的深刻考量:“牙王……他有动机,这点毋庸置疑。但回想我们与他多次不算愉快的打交道,他的手段更倾向于正面咆哮、煽动情绪、拉帮结派进行拙劣的施压。而这种背后编织如此绵密、针对性极强、如同慢性毒药般渗透的谣言网络……”她顿了顿,语气带着一丝冰冷的剖析,“不像他那直来直去、甚至有些愚蠢的风格。他缺乏这种毒蛇般的耐心和……阴险。”
光适时地补充,声音依旧没有起伏,却像手术刀般精准地切中了要害:“而且,逻辑上分析,嫉妒‘繁花’存在,并希望我们垮掉的,绝不止牙王一人。木秀于林,风必摧之。我们站的越高,收获的赞誉越多,暗处投来的目光就越发复杂难明。可能是某个曾被我们无意中抢了风头、怀恨在心的队伍;可能是单纯看不惯我们行事风格、或嫉妒我们团队氛围的玩家;甚至可能……是某个我们从未注意过、一直隐藏在普通玩家人群中、心态早已扭曲的存在。”
房间内陷入了更深的沉默,仿佛连空气都停止了流动。敌人如同幽灵,藏在浓得化不开的迷雾之后,它可能近在咫尺,与你擦肩而过,也可能远在天边,冷笑着欣赏自己的“杰作”。这种无处着力、仿佛拳头打在棉花上的感觉,比直面一个咆哮的、血条清晰的强大BOSS更让人憋闷、压抑,并隐隐滋生出一丝对未知的不安。
“所以,我们目前,无从查起。”安然最终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沉默,她站起身,走到壁炉前,凝视着那几近熄灭的、仅存一点暗红的炭火,跳动的微弱光芒在她沉静的黑色眼眸中映出两点执着的光斑,“至少在当前,我们找不到那个放冷箭的人。”
她转过身,面对着她的队员们,脸上没有歇斯底里的愤怒,只有一种经过深思熟虑、冰冷淬炼后的决断:“既然找不到源头,那我们就不去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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