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殿之内,死寂无声。
那是一种连呼吸都刻意压低的、令人窒息的寂静。上百道目光,或惊疑,或审视,或幸灾乐祸,或隐含担忧,此刻都如同无形的丝线,缠绕在殿中央那抹素白的身影上。
凤九歌微微垂着眼睑,长而密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扇形的阴影,遮掩了她眸底深处翻涌的思绪。她站得笔直,一身月白云纹织锦宫装,在周遭姹紫嫣红的映衬下,清冷得仿佛昆仑山巅终年不化的积雪,又似浊世中悄然独放的一株清莲。殿内金碧辉煌,蟠龙柱上雕刻的巨龙张牙舞爪,琉璃宫灯倾泻下明亮却冰冷的光,将她本就白皙的肌肤映照得近乎透明,唯有眉间那一点朱砂,殷红如血,成了她周身唯一的浓烈色彩,带着一种惊心动魄的凄艳。
她没有立刻回应御座上那至高无上的质问。空气仿佛凝固了,每一秒的沉默都像是在紧绷的弦上又加了一分力。她能感觉到父亲凤长渊投来的、混合着焦虑与信任的复杂目光,也能感觉到身后不远处,祖母那沉静如古井般、却蕴含着力量的注视。更多的,是来自四面八方、如同针尖般刺人的探究与等待。
苏清婉跪在一旁,依旧维持着那副泫然欲泣的姿态,只是那微微颤抖的指尖和过于用力的、攥着那所谓“凤凰金令”而泛白的手指关节,泄露了她内心的不平静。
终于,凤九歌抬起了眼眸。她的目光清冽,如同浸过寒潭的墨玉,没有惊慌,没有委屈,只有一种近乎冷酷的平静。她没有看苏清婉,而是先转向那九五之尊,依着宫规,行了一个标准而无可挑剔的敛衽礼,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透了这片寂静:
“陛下圣明。臣女,确有话要说。”
她微微停顿,成功的让所有人的心都跟着悬了起来,才缓缓转向脸色微变的苏清婉,语气平和,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度:
“不过,在臣女为自己与家父辩白之前,臣女可否……先请教苏小姐几个问题?”
这一手以退为进,以攻代守,瞬间将苏清婉精心营造出的悲情氛围撕开了一道裂缝。她不直接辩解,反而将问题抛回给指控者,这需要何等的自信与胆魄?
皇帝深邃的目光在凤九歌平静无波的脸上停留了片刻,那目光如同实质,带着帝王的威压,似乎要穿透她的皮囊,看清她内里的真实想法。半晌,他才沉声道:“准。”
一个字,如同巨石投入深潭,激起了无形的涟漪。许多官员交换着眼神,意识到这场好戏,恐怕不会如他们最初预想的那般简单收场。
苏清婉心中猛地一紧,一股冰冷的不祥预感如同滑腻的毒蛇,骤然缠绕上她的心脏,让她几乎窒息。她强迫自己抬起泪眼朦胧的脸,望向凤九歌,声音带着刻意营造的委屈与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九歌姐姐……你,你还要问我什么?事实俱在,难道你还想颠倒黑白不成?”她将手中的“凤凰金令”攥得更紧,那冰冷的金属棱角硌得她掌心生疼,却成了她此刻唯一的支撑。
凤九歌并未被她那副我见犹怜的模样所动。她的目光清冷如秋夜映照寒星的深潭,先是对着御座上的君王再次微微欠身以示谢恩,姿态从容不迫。随后,她才缓缓地、将视线落在了苏清婉手中那枚金光灿灿、却隐隐透着一股“新”气的令牌上。
“苏小姐,”她的声音依旧平稳,仿佛只是在讨论一件与己无关的古物,“你口口声声说,这枚‘凤凰金令’是你生母,前朝凤鸣公主遗留给你的信物,是你身份的铁证,对吗?”
“自然!”苏清婉挺直了原本微微佝偻的背脊,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理直气壮,甚至带上了一丝被质疑的愤懑,“此令乃前朝皇室秘制,独一无二,代表着嫡系血脉的尊荣!岂容你随意质疑?”
“独一无二?皇室秘制?”凤九歌轻轻重复了一遍,唇角勾起一抹极淡的、近乎怜悯的弧度,那弧度浅得几乎看不见,却像一根细小的针,刺入了苏清婉最敏感的神经,“那么,敢问苏小姐,你可知这真正的凤凰金令,除了形制图案之外,还有何独一无二、是任何能工巧匠都无法仿造的内蕴特征?”
问题轻飘飘地抛出,却如同在看似平静的水面投下了一颗决定命运的石子。
苏清婉的瞳孔骤然缩紧,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猛地向下一沉!内蕴特征?无法仿造?影先生将令牌交给她时,只信誓旦旦地说这是依照真令精心仿造,足以以假乱真,从未提及任何具体的、无法仿制的细节!她脑中瞬间一片空白,随即又如同走马灯般飞速旋转,拼命地从那些看过的杂书野史、甚至影先生偶尔透露的、语焉不详的只言片语中搜刮可能的信息。然而,仓促之间,恐惧攫住了她的思维,竟是一无所获!
不能露怯!绝对不能在此刻露怯!
“此令……此令乃前朝皇室重器,形制独特,用料更是罕见,”她强迫自己镇定,声音却不由自主地带上了一丝连她自己都未察觉的虚浮,“乃是赤金掺杂了南海明珠粉铸造而成,光泽温润内敛,自然……自然是难以仿造……”她试图用材料的珍贵来模糊焦点,蒙混过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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