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尚未彻底驱散黎明前最后的黑暗,一层灰蒙蒙的轻纱笼罩着沉睡的京城,唯有东方天际那一线挣扎欲出的鱼肚白,预示着新的一日,也预示着凤九歌即将面临的、或许是重生以来最凶险的一场公开较量。
凤府,锦瑟轩。
烛火早已燃起,跳动的火苗在素白的窗纸上投下摇曳不定的人影,恰似此刻屋主人那表面平静、内里却波澜暗涌的心绪。凤九歌端坐于梳妆台前,那面光洁的菱花镜清晰地映出她此刻的容颜。眉不画而黛,唇不点而朱,额间那一点与生俱来的朱砂痣,在昏黄烛光的映衬下,殷红得仿佛一滴凝固的心头血,为她清丽绝俗的容貌平添了几分神秘与宿命的凄艳。
汀兰立于她身后,手持象牙梳,动作轻柔地为她梳理着那一头如瀑的青丝,生怕弄疼了小姐,更怕惊扰了这暴风雨来临前短暂的宁静。铜镜中,少女眸若秋水,肤光胜雪,可那双本该潋滟生波的杏眸深处,沉淀着的却是与年龄绝不相符的沉静与凛冽,如同深不见底的寒潭,表面波澜不惊,内里却暗流汹涌,计算着每一步的落点与代价。
“小姐,”汀兰的声音带着难以掩饰的担忧,她捧起一套天水碧色的软烟罗衣裙,料子在烛光下流转着柔和的光泽,“今日入宫,穿戴这套可好?是今春新贡的料子,最是清雅温婉,衬得小姐气质出尘。”她深知今日御前应对非同小可,只盼着小姐的温婉打扮能稍减那些大人物的锋芒。
凤九歌目光掠过那套过于柔美的衣裙,微微摇首。她起身,亲自走向那紫檀木雕花衣柜,指尖划过一件件华服,最终停留在一套颜色稍深、更为庄重的雨过天青色织锦长裙上。裙摆处以同色丝线绣着疏朗的竹叶暗纹,行走坐卧间方能窥见一二,于低调中透着不容忽视的端方气度。
“今日非是寻常宴饮,那般柔嫩的色泽,恐在那些老成持重的大臣眼中,显得轻浮不稳重。”她的声音平稳,听不出丝毫紧张,仿佛只是陈述一个再简单不过的事实,“便是这套吧。再去将祖母年前赏的那套点翠头面取来。”
她的命令清晰而果断。只有她自己知道,胸腔里那颗心,正以一种超越常理的、沉稳而有力的节奏跳动着,每一下都仿佛敲击在命运的鼓点上,提醒着她此行的凶险。昨夜暗一传递回的消息,以及脑海中系统【小镜】对今日皇宫能量场进行的模糊扫描,都得出了同一个不容乐观的结论——今日金殿之上,必有一场旨在将她乃至整个凤家打入尘埃的狂风暴雨。二皇子一党因围场计划受挫,“烛龙”线索中断,如同被逼入墙角的困兽,必然要疯狂反扑。而她,这个意外打破了他们精密布局的“变数”,正是他们首要铲除的目标。
她深吸一口气,将所有的情绪——对未知的审慎,对危机的警惕,乃至那一丝深藏的、源于前世对皇权本能畏惧所引发的战栗——尽数压入眼底最深处,只留下符合她如今身份年纪的、恰到好处的恭谨与一丝不易察觉的、属于闺阁少女面对天威时应有的忐忑。
“走吧,莫让祖母和父亲久等。”她转身,雨过天青色的裙裾在空气中划出一道利落的弧线,步履沉稳地向外走去。初升的朝阳恰好透过窗棂,在她身后拉出一道纤细却笔直、仿佛蕴含着无尽韧劲的影子,无声地预示着她今日将独自面对的重重考验与必须坚守的阵地。
松鹤堂内,气氛比往日更加凝重,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山雨欲来的压抑。凤老夫人端坐主位,身着深褐色五福捧寿纹样的诰命服,满头银发梳得一丝不苟,发间戴着一整套碧玉头面,光华内敛。她手中紧握那根先帝御赐的鸠杖,苍老的手背上青筋微凸,威严尽显。凤长渊亦是一身庄重的紫色一品朝服,眉头紧锁成一个深刻的“川”字,负手立于堂中,目光不时望向门外,显然已等候多时,焦灼之情溢于言表。
见凤九歌进来,凤老夫人深邃如古井的目光在她身上停留片刻,从头到脚细细审视了一遍,最终几不可查地微微颔首,眼中闪过一丝极淡的赞许。这身打扮,不卑不亢,庄重得体,既不过分张扬引人侧目,又自有一番清贵气度,正合御前应对之仪,可见她是用了心的。
“九歌来了。”凤长渊转过身,看着亭亭玉立、气质沉静的女儿,眼底情绪复杂难言。这个女儿,自及笄礼后,变化堪称天翻地覆,让他这个做父亲的时常感到陌生,却又忍不住为她展现出的聪慧与坚韧感到骄傲,但更多的,是为她如今身处漩涡中心的处境而忧心忡忡。“今日入宫,非同小可。”他上前一步,声音压得极低,带着难以掩饰的关切与沉重,“御史台那帮人,最是擅长捕风捉影,巧言构陷。陛下虽圣明烛照,但……众口铄金,积毁销骨,你……”他顿了顿,似乎不知该如何叮嘱才能万全,最终化作一声沉重的叹息,“你切记,谨言慎行,万事以家族为重。若遇刁钻诘问,不知如何作答时,便缄口不言,一切有为父与你祖母在后方周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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