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同浓稠的墨汁,被东方渐起的鱼肚白一点点稀释、渗透,最终褪去了笼罩大地的黑袍。晨曦微光,如同羞涩的少女,悄无声息地攀上锦瑟轩的窗棂,试图驱散室内弥漫了一夜的沉重与冰寒。
凤九歌和衣躺在沉香木雕花的床榻上,锦被柔软,却无法带给她丝毫暖意。她一双眼眸清明得不见丝毫睡意,望着帐顶繁复的缠枝莲纹样,眼底深处是无法掩饰的、一丝难以察觉的青黑,昭示着无眠的长夜。窗外的光亮带来了白昼,却带不走她心头盘踞的、如同附骨之疽的寒意与凝重。
昨夜子时三刻北街老榆树下的惊险对峙,悦来居二楼雅间内那名为“王头儿”的头目用沙哑嗓音吐露的、字字诛心的“惊鸿计划”,以及最后那个从酒楼后院仓皇逃出、身份诡谲却又带着莫名熟悉感的“探子”身影……这些画面如同被烙铁刻印在她的脑海深处,不受控制地反复上演、交织、碰撞,每一个细节都清晰得令人心惊。
尤其是最后那个仆役的身影——那张扔进人堆里绝无可能被多看一眼的平凡面孔,那因腿脚旧伤而导致的、略带蹒跚的独特步态……她几乎可以肯定,就是凤府后园里那个终日沉默、只知埋头洒扫修剪、名字模糊(是叫李老四?还是王瘸子?她前世骄纵,何曾在意过这等蝼蚁般的下人)的低等杂役!
可就是这样一个卑微到尘埃里、近乎隐形存在的人,竟然在深更半夜,出现在那等龙潭虎穴般的秘密据点,还被里面那些训练有素、戾气内敛的人厉声指认为“镇北王府的探子”!
这背后所隐藏的深意,让她细思极恐。
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她所以为的、重生后至少在凤府内部尚能维持的、小心翼翼经营出的有限安全区,可能从始至终都脆弱得如同琉璃,一触即碎!苏清婉的渗透,难道已经无孔不入到了连最底层的杂役都能掌控的地步?还是说……这看似平静的凤府深宅之下,早已是暗流汹涌,潜伏着不止苏清婉和二皇子两股势力?更有那神秘的第三只、甚至第四只手,如同潜伏在阴影中的毒蛇,早已将致命的毒牙悄然抵近?而镇北王府……萧无痕,那个让她爱恨交织、心思难测的男人,他在这场错综复杂的迷局中,究竟扮演着什么角色?是被蒙在鼓里的棋子,还是那双隐藏在玄铁面具之后、冷眼俯瞰一切、掌控一切的执棋之手?
纷乱庞杂的念头,如同无数坚韧而冰冷的藤蔓,死死缠绕住她的思绪,越收越紧,勒得她太阳穴一阵阵尖锐的胀痛。昨夜强行使用听觉强化功能带来的严重后遗症尚未完全消退,颅内依旧残留着细微却持续的、如同锈蚀铁片相互刮擦般的耳鸣,扰得她心神不宁。更让她在意的是左臂内侧那片琉璃化的区域,皮肤之下仿佛有无数细小的、冰冷的活物在缓缓蠕动、生长,带来一阵阵若有似无、却又无法彻底忽略的刺麻与寒意,时刻提醒着她为获取情报所付出的惨痛代价。
她轻轻卷起素色寝衣的宽袖,借着窗外逐渐明亮起来的天光,垂眸审视着那一小片已然变得近乎透明、肌肤纹理消失、能模糊窥见其下淡青色血管蜿蜒轮廓的异样皮肤。纤细的指尖带着一丝微不可查的颤抖,轻轻触碰上去,触感冰凉而滑腻,带着一种非人的、玉石般的质感,全然不似活人应有的温软血肉。一股源自生命本能的、对未知与畸变的恐惧,如同冰冷的潮水般悄然漫上心头。
但,也仅仅是一瞬。
那恐惧的潮水还未完全淹没她的理智,便被眼底骤然燃起的、更为炽烈也更为冰冷的决绝火焰所蒸发、驱散。代价?从她决定向因果镜系统献祭寿命、换取重生机会的那一刻起,她就已经做好了付出一切的准备。只要能扭转前世的悲剧,护住那些她珍视的、却因她而惨遭罹难的亲人,莫说是这区区皮囊之苦,变得人不人鬼不鬼,便是要她燃尽最后一滴心头血,散尽最后一缕魂魄,她也绝不会有半分犹豫!
只是,敌人的动作远比她预想的更为迅疾,布局也更为狠毒周密。“百花宴”……“前朝公主遗孤”……这顶足以株连九族的谋逆大帽一旦扣实,便是泰山压顶之势,足以在雷霆万钧之间,将她个人连同整个盘根错节的凤氏家族,都碾轧得粉身碎骨,万劫不复!时间,如同指间流沙,已然所剩无几!
她必须争分夺秒,必须在敌人布下的天罗地网彻底收拢之前,理清这团乱麻,找到那把能够斩断枷锁、破开死局的关键钥匙!那个身份诡异的杂役李老四,必须尽快、且要不动声色地控制起来,仔细拷问,务必撬开他的嘴!还有那个悦来居……那里显然是对方的一个重要据点,或许可以设法反向利用,传递虚假情报混淆视听,或者……谨慎地顺藤摸瓜,挖出更深层的东西!
心思如同电光火石般急速流转,勾勒着种种可能性与应对之策。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了贴身丫鬟汀兰刻意放得极轻、带着小心翼翼的脚步声,随即是她压低嗓音的询问:“小姐,您醒了吗?卯时三刻了,可要起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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