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治十年的秋汛来得急。青州府沂水县的雨连下七日,沂河涨成浑浊的巨蟒,冲垮了下游三座村落。灾民顺着官道往北逃,最前头的是个裹着破棉絮的老妇,怀里紧抱半幅染血的蓝布。
她在青州城门口跪了整日,终于拦住巡城的张同知。布展开时,众人倒抽冷气——那是半幅染坊的晒布,靛蓝底上沾着暗褐血渍,仔细看,竟是人的指节印。
小羊羔子们叼走了娃娃......老妇哭嚎着,指甲抠进青石板,自打村东头刘屠户家那口铜钟裂了,山后的白羊就变了性。夜里听它们咩咩叫,像娃娃哭。前日我去菜窖取菜,就见......就见我家二小子趴在草堆里,后颈的肉......被啃得只剩骨头......
张同知皱起眉。他上月刚收到沂水县令的密报,说马耳山下的羊鸣村近月频发怪事:村民牲畜莫名暴毙,夜里有白影在坟地游荡,更有猎户声称撞见羊身人面的东西。原以为是灾年闹饥荒,百姓互食,不想竟牵扯出邪祟。
带路。他翻身上马,本官亲去查探。
第一章·雨夜叩门
我叫陈砚,年方十九,刚在乡试中落第。父亲说我性喜杂书,不务正业,便打发我回祖籍青州探亲。行至沂水县境,正遇暴雨,只得投宿最近的羊鸣村。
村口老槐树下有间茶棚,守棚的是个跛脚老汉,见我浑身湿透,递来碗姜茶:外乡人?这鬼天气莫往山里去,前日还有商队折在羊鸣岭。
为何?我接过茶盏。
老汉压低声音:村里最近不太平。上月十五,王屠户家的羊圈炸了,三十多只白羊全跑了。打那以后,怪事不断——李婶家的驴夜里被啃断腿,血都流干了;张秀才家的娃子说看见墙根站着白影子,像羊又像人......最玄的是刘半仙,他说这是,早年村里杀过太多羊,怨气聚成了精。
雨越下越大,茶棚里只剩我和老汉。远处忽然传来咩咩叫声,清越得反常,像有人在吹竹笛。老汉手一抖,茶盏摔在地上:来了!
我顺着他的目光望去,村道尽头晃过来几点白影。走近了看,是七八只白羊,毛被雨水打湿,贴在身上,眼睛却亮得吓人,泛着幽绿的光。
领头的公羊突然停住,前蹄刨地。它脖子上系着褪色的红绳,我注意到绳结打法古旧,像是某种祭祀用的九连环。
快走!老汉拽我往茶棚后钻,它们认生人!
羊群却径直停在茶棚前。领头羊仰起头,发出一声长咩,竟似人声呜咽。我看见它的嘴在动,像是嚼着什么,再看地上——不知何时躺了只灰兔,后颈的肉被整齐啃去,只剩白森森的骨茬。
第二章·祠堂秘辛
次日雨停,我决定去村里转转。羊鸣村不大,几十户人家,青瓦白墙浸在湿气里,处处透着冷清。几个村民见了我,眼神躲躲闪闪,交头接耳。
陈公子是读书人吧?卖炊饼的妇人递来个热乎饼,不如去村东祠堂看看?刘半仙说那里镇着宝贝。
祠堂在村东头,朱漆大门虽旧,门环却是纯铜的。推开门,院内有棵两人合抱的古柏,树上挂着上百个小布包,风一吹,簌簌作响。正厅供着牌位,左右墙上绘着壁画——画中村民跪在祭坛前,白羊立于高台,血从祭坛淌进土里,染红大片庄稼。
这画......我伸手去摸,指尖沾到一层灰。墙皮剥落处,露出底下的刻字:顺治三年,大旱,人相食。村人议屠羊充饥,羊群夜袭,死伤者众。立誓永不再犯,以血祭谢。
陈公子好兴致。
身后响起沙哑的声音。转身见个穿灰布道袍的老人,手里攥着串铜钱,我是刘半仙,村里管阴阳的。
这壁画......我指着羊群袭人的场景,可是真事?
刘半仙眯起眼:三百年前,羊鸣村遭大旱,地里颗粒无收。村老说羊是祥瑞,杀了祭天就能降雨。结果屠了三百只羊,血泼在祭坛上,天没降一滴雨,反而起了瘟疫。更邪乎的是,死羊的眼睛全睁着,夜里能看见绿光在村道上飘。后来村里发了狠,把剩下的羊全赶进后山,立了誓......
可现在羊又回来了?
可不么。刘半仙往香案上添了柱香,上月十五,王屠户家那只老母羊突然撞开羊圈门。它脖子上有当年留下的刀疤,村民认出来是当年逃进山的那批。打那以后,羊群陆陆续续回来,每晚在村后山坳里叫,像是在招同伴......
他突然抓住我的手腕:公子可看见羊的眼睛?绿得渗人,像......像活人被挖了眼!
第三章·夜探后山
是夜,我揣着匕首摸黑往后山去。村民说后山有片乱葬岗,早年饥荒时埋了不少人。山路上落满松针,踩上去悄无声息。走了约莫半里,听见咩咩声从林子里传来,比昨夜更凄厉。
拨开灌木,眼前出现片空地。二十多只白羊围成圈,中间堆着白骨——人的头骨、肋骨,还沾着未褪尽的肉。领头羊站在最中央,嘴里叼着块碎布,正是我在城门口见过的蓝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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