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水乡,多桥多水,亦多鬼魅传说。尤其是这暮春之后的时节,阴雨连绵,水汽氤氲,更助长了那股子阴森之气。而在这诸般邪祟之中,尤以“河客”——一种溺死于河流的怨灵最为凶戾。它们徘徊不去,化为水鬼,拉人下水,以求自身解脱。
清溪镇,依傍着一条名为“忘川”的河流而建。忘川河水一年四季都带着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寒意,尤其到了夜间,更是黑沉沉的,像是能吞噬一切光线。镇上的居民大多靠着河上运输或渔猎为生,对河客的传说,既敬畏又恐惧。
每年农历七月十五,是中元节,俗称“鬼节”。传说这一天地官赦罪,鬼门大开,万千鬼魂得以离开阴曹地府,回到阳间,享受亲人供奉,或寻求未了心愿。百鬼夜行,亘古已有。寻常人家,在这一日会早早闭门不出,焚香烧纸,祭拜祖先,祈求平安。
今年的七月十五,清溪镇的夜晚,注定不会平静。一场酝酿了数十年的怨念,将在今夜借鬼门开启之势,掀起滔天血浪。
第一章:不祥之兆
陈老实,清溪镇的一名老更夫。年过六旬,背微驼,脸上布满风霜刻下的沟壑。他每晚亥时(晚九点)准时从位于镇东头的家中出发,敲着梆子,沿街巡逻,直至丑时(凌晨一点),方才回家。这差事他做了快三十年,对镇上的角角落落,熟稔于心。镇上的人,大都认识这位沉默寡言却尽职尽责的老更夫。
这一晚,天色阴沉得可怕,没有一丝月光。空气湿漉漉的,仿佛随时都会滴下水来。傍晚时分,河上起了浓雾,乳白色的雾气贴着水面缓缓流动,像有无数无形的生灵在其中穿梭。天黑得特别早,未到戌时(晚七点),家家户户就已紧闭门窗,烛火也显得格外昏黄。
陈老实像往常一样,提着一盏昏暗的马灯,腰间挂着铜锣和梆子,走出家门。一股夹杂着水汽和腐朽落叶的冷风迎面吹来,让他不由得缩了缩脖子。今年的夜晚,似乎格外寒冷,而且安静得有些诡异。往常这个时候,镇子里或许还有几声犬吠,或是孩童的嬉闹,可今晚,却死寂一片,连风吹过屋檐下悬着的纸钱串发出的“沙沙”声,都显得格外清晰刺耳。
“咚……咚……咚……”梆子声在寂静的街道上回荡,带着几分沉闷。陈老实的脚步比平时慢了一些,他的直觉告诉他,今夜不同寻常。那浓得化不开的雾气,像是有生命般,时而聚拢,时而散开,偶尔会露出街道两旁紧闭的门窗和紧掩的铺板,如同一个个蛰伏的怪兽。
走到镇中心的十字路口,那里有一棵老槐树,据说已有数百年历史。树下常年设有一个简陋的土地庙。陈老实习惯性地走到庙前,借着马灯微弱的光芒,看到供桌上放着几个早已熄灭的蜡烛台和几张揉皱的黄纸。看来白天有人来拜祭过。
他正准备敲响梆子,忽然眼角余光瞥见老槐树的树干上,似乎刻着什么。他眯起眼睛,凑近了些。借着灯光,他看到那是一道新鲜的划痕,很深,像是用利器匆忙刻下的。划痕组成一个歪歪扭扭的字——“逃”。
陈老实心中一凛。谁会在这时候,用这种方式留下字迹?是警告吗?还是……某种预兆?他下意识地抬头望向浓雾弥漫的河面方向,心中没来由地升起一股寒意。
“咚……咚……咚……”他定了定神,继续敲响了梆子,声音似乎比刚才更响了些,试图驱散心中那股莫名的不安。
继续往前走,路过河边的一排洗衣石阶。平日里,这里总是聚集着洗衣的妇人,说说笑笑,热闹非凡。但今晚,石阶上空空荡荡,只有被水冲刷得光滑的青石板,在黑暗中泛着湿冷的光。河面上,雾气更浓了,几乎看不到对岸。偶尔有风吹过,带来水汽的同时,似乎还夹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腥甜味?
陈老实皱了皱眉,加快了脚步。这味道很不对劲,像是……铁锈,又像是某种东西腐烂后产生的气味。
走过洗衣石阶,再往前就是镇子的西市了。这里店铺居多,此刻也都是门户紧闭。陈老实刚走到一家米铺门口,忽然听到身后传来一阵奇怪的声音。
“哗啦……哗啦……”
那声音像是有人在水中挣扎,又像是湿漉漉的衣物拖过地面。声音不大,断断续续,在寂静的夜里却格外清晰。
陈老实猛地停下脚步,手心开始冒汗。他屏住呼吸,侧耳倾听。
声音消失了。
是错觉吗?还是……真的有什么东西在水里?
他想起了那个刻在树上的“逃”字,想起了那股若有若无的腥甜味。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头顶。
“咚!咚!咚!”他不再犹豫,用力敲响了手中的梆子,声音急促而响亮,打破了夜的寂静。“邪祟作祟!百姓闭户!安心睡觉!”他用略带沙哑的声音高喊着,试图给自己壮胆,也让潜在的“东西”知道,这镇上还有人醒着。
然而,他的呼喊并没有带来任何回应,只有更加深沉的死寂。那“哗啦”的水声,似乎又在他前方不远处的河埠头方向响了起来,而且这一次,清晰了许多,还夹杂着一种……类似婴儿啼哭的呜咽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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