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过留声时咖啡未温 第57章 凉咖啡，热城墙

档案室的台灯在深夜里投下暖黄的光晕，孟雁子的指尖停在抽屉最底层的旧档案封皮上。

烫金LOGO剥落的边缘刺得她指腹发疼，像被谁反复摩挲过的旧疤。

那是2023-终南-未完成，封皮泛着陈纸的酸气，里面夹着李咖啡说要带她看终南云海时的登山计划，夹着他说下次暴雨天我给你留伞的便签，夹着所有被她过目不忘刻进骨血的细节。

她闭了闭眼，把整摞备份抱到墙角的铁柜前。

锁扣一声扣上时，喉间泛起涩意——从前她总怕忘记，现在才懂，有些记忆需要上锁。

小林。她转身，社区心理援助志愿者正抱着一摞陶土杯站在门口，发梢还沾着活动室的陶土碎屑，如果有一天我问起过去......她把钥匙塞进小林掌心，金属凉意透过皮肤渗进血管，请告诉我，我忘了。

小林的手指轻轻蜷起，钥匙在掌心里硌出红印。

她望着雁子低头撕档案扉页的动作——那页共情是倾听，不是复刻被揉成纸团，新贴上的纸页墨迹未干：爱是看见，不是记住。

雁子姐。小林欲言又止，最终只把陶土杯往怀里拢了拢，杯壁还留着她掌心的温度，我先去活动室了。

铁门在身后合拢时，雁子听见自己的脚步声在空荡的走廊里格外清晰。

回家的路她特意绕了城墙根，青石板被夕阳晒得发烫，老酒馆的窗户正飘出熟悉的甜酒香气——从前她总忍不住抬头，看二楼那盏暖黄的灯是否亮着。

此刻她盯着自己的影子，影子里没有老酒馆的光。

李咖啡是在凌晨三点推开老酒馆门的。

门轴一声，惊得吧台后的招财猫晃了晃爪子。

他没开灯，摸黑取出最底层的冷萃咖啡液——那是雁子说温的才好喝时，他偷偷存下的。

摇壶在掌心沉得反常。

他往玻璃杯里倒清水，看冷萃液像墨滴般在清水里晕开，褐色纹路漫过杯壁，像极了雁子速记本上的脑电波图。

不加糖，不加奶，他把杯子放在窗台，任晚风将温度一点点抽走。

尝第一口时，苦涩直抵喉底。

他望着杯底的咖啡渣，忽然笑了——这是他第一次调出彻底结束的味道。

手机屏幕亮起，他拍了张照片，朋友圈仅她可见，配文只有一句：你说过，温的才好喝。

小林的电话来得正是时候。

雁子蹲在社区花园的石凳前，握着失忆老人的手。

老人浑浊的眼睛亮着：我女儿今天会来吗？会的。雁子重复，像哄孩子般轻拍老人手背。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她摸出来时，老人突然拽住她袖口：你也会等吗？

会的。她对老人笑，转身走到梧桐树下接电话。

小林的声音带着急：雁子姐，你看李咖啡朋友圈了吗？

他......您女儿今天会来吗？身后传来老人的追问，雁子回头，看见老人正把皱巴巴的糖纸往她手里塞，给你，甜的。

小林。她把糖纸叠成小飞机，他最喜欢什么温度的咖啡？电话那头突然安静，只有风穿过电话线的沙沙声。

三秒后，她听见自己说：不记得了。

可我记得，他讨厌被记住。

傍晚的城墙像被熔金泼过，雁子踩着阶梯往上走时，裤脚沾了城墙砖的土。

老赵蹲在垛口抽烟，见她上来，从身后摸出个保温杯：他留的，说凉了也别热

杯身带着常温的触感，不像从前李咖啡总怕她喝凉的，非把杯子焐热了才递过来。

她拧开杯盖，苦香混着城墙的风钻进鼻腔。

第一口下去，舌尖像被刺了针，她皱眉，却没放下杯子——原来最难喝的酒，也能咽下去。

老酒馆的灯光在远处亮起，暖黄的光斑漫过青灰色的城墙。

她望着那片光，突然笑了：原来最难喝的酒，也能咽下去。

同一时刻，老酒馆的木门被风推开条缝。

李咖啡靠在门框上，望着城墙上那个模糊的影子。

他没动，只是将吧台上的空杯倒扣——第七个位置，终于空了。第七位客人，退场了。他对老赵说。

老赵掐灭烟头，默默收走杯子，杯底还沾着未擦净的咖啡渍。

雁子把最后一口咖啡洒在城墙砖缝里。

风卷着碎末扑在脸上，她望着远处的终南山轮廓，轻声说：我记住了所有，却记不住我们的未来。

转身时，她的影子被夕阳拉得老长。

城墙下，李咖啡望着那个逐渐变小的身影，喉结动了动：这次，我不是在等你回来......是在学着，不等。

夜风渐凉时，雁子摸出手机看时间。

屏幕蓝光里，她看见明天的日程表：清晨跑步至终南山撤离点检查定位仪。她划掉，写上，却没注意到定位仪的电量提示已经跳成红色——那是她从前设置的永不关机模式。

第二天清晨，当她戴着运动耳机跑上终南山径时，定位仪的屏幕突然暗了下去。

晨雾还未散尽，终南山的轮廓像浸在淡墨里。

雁子戴着运动耳机跑上山路时，耳麦里的白噪音突然被的一声切断——定位仪的屏幕暗了。

她脚步一顿，额角的汗珠顺着鬓角滑进衣领，伸手摸向腰间挂着的设备。

金属外壳贴着皮肤的温度比往常凉。

她蹲在青石板上，指尖快速划过电源键，屏幕亮了一瞬又灭，系统提示框在黑屏前闪了闪：路径记录已清空。

雁子盯着那行字，喉结动了动——这设备是去年李咖啡陪她挑的，他举着两台样机说这台续航久，你总忘充电，当时她反驳我根本不会忘，现在想来，倒像是某种预言。

电池扣开时发出轻响，锂电池完好，没有鼓包。

她却没再按回去，只是把设备塞进运动包侧袋。

山风掀起她额前的碎发，她望着脚下蜿蜒的山路，忽然笑了——从前她总怕记不住路线，怕漏掉任何一个转弯，现在才明白，有些路刻在骨头里，根本不需要设备提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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