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光像一柄钝刀,慢慢剖开老酒馆的雾气。
木门未开,风铃静垂,唯有“余温座”上的八只陶杯,蓝光浮动,如沉眠的呼吸。
小忆推开社区办公室那扇吱呀作响的铁门时,窗外刚透出灰白。
她裹着旧毛衣,袖口磨了边,手指冻得微红。
失物招领箱歪在墙角,积尘厚得能写字。
她蹲下身,掀开箱盖,一股陈年纸墨与樟脑混杂的气息扑面而来。
一件件翻过:破伞、手套、学生证、半盒创可贴……直到指尖触到一枚冰凉的铜片。
她顿住。
——铜书签,边缘雕着藤蔓纹,中间刻着两个字母:“C&W”。
她的呼吸轻了一瞬。
这不是普通遗物。
这是雁子的登山笔记里掉出来的那一枚,当年李咖啡亲手交还给社区登记的。
据说,那是她母亲留下的唯一物件。
而“C&W”,没人知道确切含义,只有咖啡记得——“咖啡与文字”,他曾在某个雨夜醉醺醺地对她说:“你记台账的样子,像在给我调一杯无声的酒。”她笑骂他矫情,却把这句话抄进了笔记扉页。
小忆握着书签,指尖发烫。
她本该直接归还。
可她没有。
她想起昨夜暴雨中老灰砸门怒吼的模样,想起小温闭眼时眼角滑落的泪,想起李咖啡坐在吧台后一笔一画写下“她捡落叶时会照叶脉”的神情——那种近乎虔诚的描摹,仿佛每一个细节都是通往亡魂的密道。
她最终站起身,穿过湿漉漉的街巷,走向城墙根下的老酒馆。
门虚掩着。
她推门而入,脚步极轻,将铜书签放入“归还匣”——那只由旧钟表盒改造的小木箱,摆在“余温座”旁,专等七日之期结束,便送回原主手中。
就在书签落匣的刹那,吧台后的李咖啡猛然抬头。
他的瞳孔骤缩。
那一瞬,不是看见书签,而是被记忆狠狠刺穿。
他记得那天雁子站在终南山第三级台阶上,左手扶栏,喘着气回头笑:“你慢死了!”阳光穿过她指缝,照在笔记本封皮上,那枚铜书签一闪而过,像一句未说完的情话。
他记得自己接过掉落的笔记时,故意调侃:“连书签都管不住,怎么管社区?”
她瞪他:“你连我的名字都记错三次了,还好意思说我?”
他笑:“李孟雁?孟李子?反正你总在写我。”
她低头,笔尖一顿,写下“李咖啡”三个字,横折钩轻轻一挑——就像现在,就在此刻,在他脑海里反复重播。
他没有动。
只是缓缓闭上眼。
指尖抵住太阳穴,开始一点一点,还原她写字时的节奏:起笔微顿,竖画略倾,末笔收束时那一丝倔强的回锋……
忽然,“滴”。
第八只陶杯底,那滴原本澄澈的露珠,骤然亮起!
不再是幽蓝,而是温润如初阳熔金,光芒流转,竟在杯壁投下一圈淡淡光晕。
露珠缓缓爬升,似有心跳共振。
吧台后,李咖啡睁开眼,胸口起伏。
是他,用思念,亲手凝出了她的温度。
与此同时,阿留从旧屋翻出一本蒙尘的相册。
泛黄照片上,是他和前妻站在回民街口,她穿着碎花裙,笑着举起一杯咖啡——正是“老酒馆”特制的“橘光”,象征“今日开心”。
那时他还未离婚,她还爱吃他带回来的肉夹馍,会在柜台边等他打烊。
他盯着照片看了许久,忽然起身,找出一只布偶熊——妻子生前缝的,针脚歪斜,右耳比左耳大一圈。
他把照片小心夹进熊怀里,抱起它,走向老酒馆。
他放在“余温座”上,动作轻得像怕惊醒什么。
李咖啡望着那张笑脸,喉头一紧。
他又闭上眼。
这次,他不再逃避。
他刻意去回想雁子说“你总忘词”时的模样——嘴角先微微上扬,再抿住,右颊浮起一个浅浅酒窝,像是忍笑忍得很辛苦。
她说这话时,通常是因为他又把居民诉求记混了,或是调酒配方说错顺序。
可每次她说完,总会顺手帮他整理围裙带子。
回忆成形的瞬间,杯底新露凝聚。
但这滴露不同以往——它静静映出照片倒影,却又多出一道虚影:雁子站在阿留身后,手指轻轻点在他肩头,像是提醒他,“别忘了她。”
阿留睁眼,怔住。
他颤抖着端起杯子,一饮而尽。
热流入喉,眼泪却失控般滚落。
“原来……”他声音破碎,“她不是在笑我记性差。她是替我,记住我曾被人这样笑着看过。”
夜再度降临。
暴雨未至,但风已起。
老灰带着三名“清痕会”成员悄然逼近酒馆。
他们背着工具包,手里攥着锤子、钳子,眼神冷硬如铁。
“痕迹即伤疤,留之必溃。”这是他们信条的最后一句。
他们要砸掉“归还匣”——那个象征执念重生的盒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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