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如注,砸在古城墙的青砖上,溅起一片迷蒙水雾。
孟雁子跪坐在城墙根下,双臂已被划开二十四道细密血口,青金丝缠绕全身,像一张由她自身血脉织就的网。
雨水混着血水流进衣领,刺骨的寒意顺着脊椎爬升,可她的掌心滚烫——那朵蓝花正在搏动,与地下锈线的脉冲同频共振,仿佛整座城的心跳都压在了她的胸口。
“准备好了。”小王蹲在七台老式收音机前,手指微微发抖。
这些从废品站翻出来的机器,外壳斑驳,旋钮生锈,却已被他改造成一座简陋却致命精准的“共振增幅器”。
每台收音机都被调至4.7Hz的谐振频段,正对应着锈线发光时释放出的θ脑波频率。
他深吸一口气,按下启动键。
刹那间,电流嗡鸣如蜂群苏醒。
七台收音机同时爆响——不是杂音,不是静电,而是一段清晰得令人毛骨悚然的秦腔唱段:
【“三更灯火五更鸡,正是男儿读书时……”】
声音苍凉高亢,带着九十年代广播喇叭特有的失真震颤。
那是1993年朱雀坊拆迁当日,社区广播站最后播放的曲目,早已随档案封存、磁带霉烂,连老站长都说“没人还能记得”。
可此刻,它正穿透雨幕,回荡在整条回民街。
“这……这是我娘的声音!”一位白发老太太猛地推开家门,踉跄冲进雨里,仰头望着巷口那盏忽明忽暗的老路灯,“她每天早上都放这段!我都三十年没听到了……你怎么可能播出来?!”
越来越多的人走出屋子。
有人抱着孩子,有人拄着拐杖,甚至有瘫痪多年的老汉让人推着轮椅来到街头。
他们不说话,只是呆立雨中,听着那段本该永远消失的旋律,眼泪无声滑落。
小王盯着笔记本屏幕,指尖冰凉。
数据流疯狂滚动:锈线光脉中的编码规律已被破解——每一段记忆的存储权重,竟是“情感强度×时间衰减”的非线性函数。
越痛的回忆,越难被遗忘;越深的爱,越能在时间尽头留下痕迹。
“我们不是在唤醒记忆。”他喃喃,“我们是在逼这座城,把吞下去的昨天吐出来。”
小时站在雁子身旁,十指紧扣,手背上的蓝花纹路如活蛇游走。
她闭着眼,轻轻哼起一首童年儿歌,调子歪斜却执拗,像是怕忘了,又像是怕想起。
“我陪你一起活在昨天。”她睁开眼,眸子泛着幽蓝,“反正我也回不去了。”
就在这时,老姜出现了。
他撑着一把破旧油纸伞,裤脚卷到膝盖,泥水顺着胶鞋往下淌。
谁也没看见他是从哪条巷子走出来的,就像没人记得他曾是朱雀坊最后一任电工的技术副手。
他默默上前,将一副厚厚的绝缘手套递给雁子:“用这个。”
雁子一怔,抬头看他。
老人目光低垂,声音沙哑:“别伤得太深。若这城真能记住人……那就让它也记住我女儿——曾在这里长大。”
全场寂静。
没人知道老简有个女儿。
更没人知道她在九岁那年溺亡于暴雨倒灌的地下管网,尸体三天后才被捞出。
而那天,正是朱雀坊最后一次大停电。
雁子缓缓接过手套,指尖触到内衬时猛然一颤——那里缝着一块小小的布片,绣着两个褪色的小字:囡囡。
和小时前小时嘶喊出的名字,一模一样。
雷云压顶,午夜将近。
大光早已切断七盏老路灯的市政供电。
此刻它们若亮,便只能靠锈线本身供能——那是城市记忆的残响,在黑暗中挣扎燃起的火种。
小网启动最终程序,增幅器进入同步阶段。
小时的歌声渐强,与收音机里的秦腔交织成诡异和声。
雁子咬牙,刀锋再次划过双臂最后一处节点。
鲜血喷涌而出,顺着青金丝暴烈蔓延,直贯七大街区锈线核心。
轰——
十七盏路灯同时自燃!
惨白光芒撕裂雨幕,排列成巨大的两个字:雁归。
地面震动,石板虚影浮现,整条回民街瞬间化作三十年前的朱雀坊:青石板路蜿蜒向前,糖画摊冒着热气,穿蓝布衫的大婶提着菜篮穿过巷口,一个扎羊角辫的小女孩蹦跳着追蝴蝶,笑声清脆……
数百居民仰头望着空中穿梭的旧日身影,有人突然跪地痛哭:“我爸……他还活着那年,就是这么走回家的……我明明记得他穿着那件灰夹克,拎着半只烧鸡……他还没死啊!他还活着!!”
就在此刻,锈线深处传来一阵剧烈震颤。
仿佛有什么东西,终于被唤醒了。
小王猛地扑向显示器,瞳孔骤缩——
屏幕上跳出一行乱码,扭曲跳动,如同挣扎的神经信号。
他颤抖着手敲入解码指令。
字符重组,缓缓拼出两个字:
听——暴雨未歇,电光撕裂天幕的刹那,整座古城仿佛被钉在了时间的裂口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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