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咖啡的喉结动了动,怀里的人比昨夜更轻。
他能感觉到雁子的体温正顺着衬衫渗进来,带着血的腥甜,却又像块即将化掉的糖,让他手指发颤。还疼吗?他又问了一遍,声音撞在她发顶,惊起几缕碎发。
雁子抬头看他,晨光里她眼尾还沾着血渍,却笑得像朱雀街早市上刚剥的石榴。你闻见没?她吸了吸鼻子,风里有槐花香。
李咖啡这才注意到,西槐巷的老槐树不知何时开了花,细碎的白花落了他们一身。
他伸手替她掸去肩头的花瓣,指腹擦过她锁骨处的青痕——那是昨夜声波冲击留下的,淡紫的,像片要融化的云。医生说你需要静养。他抿紧唇,社区的事,声纹局的事,都...
都要继续。雁子截住他的话,指尖轻轻按在他唇上。
她的手还在抖,可眼睛亮得吓人,那些光丝不是飘走了,是去敲别人的门了。
王奶奶刚才说梦见小娃娃不冷了,张叔家的收音机半夜自己响,放的是他老家的梆子戏——她突然抓住他手腕,按在自己心口,这里在跳,不是疼,是...是好多人在说谢谢。
李咖啡的掌心贴着她温热的心跳,突然想起昨夜那些从墙缝里钻出来的光丝。
它们缠过他的指尖时,他分明听见了婴儿的啼哭、老人的叹息,还有句模模糊糊的。
他低头吻她手背,那里还沾着没擦净的血,我陪你。
话音刚落,巷口传来自行车铃铛响。
小频的脑袋从三轮车后探出来,脸上还沾着焊锡的黑点:雁姐!
大静师父说钟楼广场的油灯摆好了,就等你去引声!他晃了晃手里的对讲机,还有老匣叔,抱着那破录音匣在广场门口转了三圈,跟丢了魂似的。
雁子要起身,李咖啡却抱得更紧:你现在...
我现在是枢纽。雁子轻轻推他,大静说听而不收需要个容器,我能行。她指腹蹭过他眼下的青黑,昨晚你守了我半宿,去酒馆眯会儿?
等会儿我让小频给你送碗肉丸胡辣汤。
李咖啡盯着她,到底没再拦。
他帮她理了理皱巴巴的衬衫,指尖在她后颈停了停——那里有块淡粉色的疤,是小时候照顾母亲时被药罐烫的。当心。他说,声音哑得像砂纸。
钟楼广场的日晷下,百盏油灯摆成同心圆。
大静穿着月白僧衣,正往灯芯里滴薰衣草精油。
见雁子过来,他合掌一笑:昨夜墙缝里的光,是记忆在透气。
今日我们要教它们,怎么呼吸。
雁子站到圆心,能闻到四周飘来的油香、花香,还有城墙根下卖甑糕的甜香。
小频在她耳后别了个微型麦克风,冲她比了个。
老匣缩在广场边的石凳上,怀里的录音匣用蓝布裹着,像抱着个刚出世的娃。
闭眼。大静的声音像山涧的雾,用耳朵呼吸。吸——
雁子闭上眼。
起初是嗡嗡的杂音,像蜜蜂撞玻璃;接着是细碎的画面:穿的确良衬衫的姑娘在井边洗衣,戴八角帽的男人往墙上贴标语,扎羊角辫的小丫头追着蝴蝶跑...这些不属于她的记忆,却像春雪化进她血管里。
呼——
她轻轻吐气。
那些画面突然有了形状,变成一段旋律。
是《虫儿飞》的调子,却比原曲多了尾音的颤,像有人边哭边唱。
雁子跟着哼起来,声音越来越响,混着油灯噼啪的轻响,混着广场上渐渐响起的抽噎。
我想你了。
不知谁先说了一句。
接着是此起彼伏的:妈,今年清明我给您烧了金元宝。哥,那台老凤凰自行车我修好了。甜甜,爸爸再也不骂你数学考砸了...
雁子的睫毛在颤抖。
她能感觉到声波顺着麦克风钻进小频的接收器,顺着电线爬向城市的各个角落。
有那么一瞬,她想起昨夜李咖啡说的,想起他衬衫上的血,想起他吻她发顶时的温度——这些属于她的记忆,正和那些陌生的记忆缠成一股绳,在空气里荡啊荡。
大静的声音拉回她的意识。
雁子睁开眼,看见广场上的人都在抹眼泪,可嘴角是翘的。
老匣不知何时站到了圈外,脸上的泪把皱纹冲成了河,手里的蓝布包敞着,露出半张泛黄的照片。
小品的改装广播站在文昌门老楼顶层。
他蹲在控制台前,焊枪的光在他镜片上跳:雁姐你听!他按下播放键,喇叭里传出刚才的旋律,结尾多了句童声:睡吧,宝贝,这城记得你。
《长安夜安》。小频搓了搓手,我用声纹修复技术把1983年的童谣和你转化的安魂曲混了轨。
等今晚十点首播,全城的老收音机都会响——它们的频率早被那些光丝调好了。
李咖啡的老酒馆今夜没开灯。
他站在吧台后,往摇酒器里加金酒、接骨木糖浆,还有滴了薰衣草精油的冰块。
当《长安夜安》的旋律从收音机里淌出来时,他摇酒器的手顿了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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