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风的指尖刚离开屏幕,气象站的窗户就被风撞得哐当响。
他凑近雷达图又盯了三秒,喉结滚动两下,抓起桌上的卫星电话就拨:“雁子!东南风提前十分钟到,风速4.2级,湿度68%!”话筒里传来电流杂音,他扯着嗓子喊,“声波能传到终南山脚,现在准备来得及!”
双生树下,孟雁子正低头摩挲铜铃。
小禾奶奶枯瘦的手刚从她掌心抽走,还带着老茶缸的余温:“摇三声,要等风最稳的时候。”此刻风掀起她额前的碎发,铜铃上的红绳在指缝间蹭得发痒——那是1995年两个年轻母亲系的,红绳褪成了淡粉,结却还紧得很。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她接起时,耳尖被风吹得发凉:“阿风?好,我这就去。”
转身时,她撞进一片暖黄的光。
老灯扛着梯子从巷口过来,新换的灯芯在路灯里滋滋响:“第三坑边的灯修好了,连你说的那盏‘自亮’的都换了双灯丝。”他抬头拍了拍灯罩,光晕落进雁子眼睛里,“你看,亮得能照见树影。”
“辛苦灯叔。”雁子把铜铃塞进外套内袋,手指隔着布料压了压,“人都到齐了?”
“早着呢。”老灯指了指巷尾,二十几个举马灯的身影正往这边挪,“秦奶奶非说要走头一个,老吴抢着给她提马灯——您瞧,那俩现在正为谁举高灯杆较劲呢。”
雁子顺着看过去。
秦奶奶穿了件洗得发白的蓝布衫,背挺得笔直,马灯在老吴手里举得比她头顶还高,两人走两步就要争执:“我入党那会儿举的是党旗,这灯能有多沉?”“您八十了!我四十!”她眼眶突然发热——三年前这些人还各自守着心事,秦奶奶的誓词锁在铁盒里,老吴的忏悔藏在酒里,现在倒为一盏灯的高度争得面红耳赤。
“雁子姐!”小禾举着马灯跑过来,灯芯被风吹得摇晃,“大家说等下念誓词的时候要一起接最后一句,您说过‘风雨同路’,我们都记着呢。”
“我也记着呢。”雁子蹲下来替她理了理被风吹乱的刘海,马灯的光映得小禾鼻尖发亮,像颗沾了蜜的山楂。
她摸出手机看时间,22:57——还有三分钟,东南风最稳的时刻。
队伍开始移动时,整条西槐巷都火了。
老式马灯的暖黄光晕连成串,擦过青砖墙、老门墩、墙根的迎春花枝。
雁子走在队尾,按下广播系统的播放键。
混剪音轨先是滋啦一声电流,接着秦奶奶的声音像颗石子投入湖面:“我志愿加入中国**——”
“风雨同路!”队伍前端炸出齐声回应,二十几个声音叠在一起,震得墙根的迎春落了几片花瓣。
老吴的忏悔紧接着冒出来:“那年我偷喝了李杏奶奶的药酒……”“我们记得。”众人低语,像春夜的雨丝,轻却浸得透。
当母亲的声音响起时,雁子的呼吸顿住了。
“我女儿记性特别好,”那是她十六岁时,母亲靠在病床上说的,语气里带着点骄傲的无奈,“记药名、记医嘱,连楼下王婶的菜价都记。”
整条巷子突然安静了。
马灯的光在青石板上摇晃,不知谁的马灯“啪嗒”掉在地上,灯芯灭了又被立刻扶起。
接着是细碎的抽噎声,像春冰初融时的裂纹,从队伍前端一路漫到末尾。
不知谁先鼓起掌,掌音稀稀拉拉,很快连成一片,混着风里的槐花香,撞进雁子的耳朵里。
她摸了摸内袋的铜铃,掌心沁出薄汗。
手机在这时震动,是李咖啡的直播推送——他站在阿姆斯特丹机场的候机厅,背景是彩色涂鸦墙。
她点进去,画面里的他正低头刷着什么,突然抬头,眼睛亮了一下。
“原来你在看这个。”李咖啡的声音从手机里传出来,带着点哑,“我刷到社区的直播了,你站在槐树下,风把头发吹得乱飞。”他伸手碰了碰屏幕,像是要碰她的发梢,“雁子,我突然想调杯酒。”
镜头往下移,他从背包里摸出个小调酒壶,几瓶基酒在候机厅的灯光下泛着琥珀色。
“我带了金酒、龙舌兰,还有你上次说爱喝的接骨木糖浆。”他倒酒时手有点抖,冰块撞在壶壁上叮铃响,“以前总想着要调出让你满意的味道,现在才明白……”他低头盖紧壶盖,摇晃时手腕的银链闪了闪,“我该调的是我自己的味道。”
他把调好的酒倒进矿泉水瓶,塞给路过的空姐:“麻烦落地后立刻送到西槐巷工坊,找孟雁子。”空姐接过时挑眉:“这是……特调?”“算是。”他笑了笑,声音轻得像叹息,“是我学着记住的证据。”
雁子的手机屏幕暗了。
她抬头时,队伍已经走到双生树下。
阿风在电话里喊:“风稳了!现在!”
她摸出铜铃,红绳硌得指尖生疼。
三秒,她数着心跳:第一声,清越的铃音撞碎风里的槐香;第二声,惊得墙根的野猫“喵”地窜上瓦檐;第三声,尾音还在空气里打旋,双生槐的枯枝突然轻颤——那截枯了三年的北枝,最顶端的芽苞“咔”地裂开道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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