薪纪元：千秋劫 第69章 道枢之争

以“存在之刃”斩开的那一道细微痕迹，如同在密不透风的铁幕上划开了一道裂隙。林煜紧握着那柄由仁爱、创造、人文等被否定概念熔铸而成的无形之刃，感到它与这片苍白天域之间存在着一种本质上的排斥与对抗。刃身所及，那绝对的“无”仿佛被灼痛般微微退避，虽然痕迹转瞬即逝，但确凿无疑地证明了这片领域并非不可撼动。

他不再犹豫，将残存的所有意志与力量灌注于“存在之刃”，将其作为指引，也作为盾牌，一步一步，艰难地向着那片吞噬了尹喜、也吞噬了无数存在痕迹的领域核心深入。

越是深入，周遭的景象越发诡异。这里已非单纯的苍白，而是呈现出一种混沌未开的、万物归墟般的原始状态。色彩、声音、形状、时间……一切认知的坐标都失去了意义。他仿佛行走在概念的坟墓，存在的废墟之上。偶尔，会有一些极其黯淡的、扭曲的“影子”一闪而过——那或许是堠城百姓最后僵立的身影在概念层面的残留，或许是墨家机关兽崩解时发出的无声咆哮的印记，又或许是孔子琴音所化礼器湮灭前的最后一丝光华碎屑。它们如同溺水者挣扎的气泡，在这片混沌的“无”之海洋中浮现，又迅速破灭。

不知“行走”了多久，或许是一瞬，或许是永恒。前方的混沌突然向中心收缩，显现出一片相对“稳定”的区域。

就在那里，一座并非由物质构成，而是由无尽的混沌气流与苍白劫火交织、凝结而成的“莲台”，静静悬浮。莲台之上，端坐着的，正是老子那清瘦的身影，或者说，是那个与劫火融合后、代表着终极“无为”与“归寂”意志的化身。他双眸依旧，左眼混沌漩涡缓缓旋转，吞噬着一切“有”的痕迹；右眼苍白空洞漠然映照，彰显着绝对“无”的寂静。

然而，让林煜心神剧震的，并非这莲台与老子的存在本身，而是环绕在莲台四周的景象——

无数被吞噬城池、生灵、文明造物的“概念残影”，并未完全消散！它们如同被剥离了实体与灵魂的标本，又像是被打碎了的时间碎片，以一种极其缓慢、却又带着某种冰冷规律的方式，在莲台周围漂浮、旋转、重组！

他看到了堠城的轮廓被拆解成最基本的“居住”、“聚集”概念线条，看到了墨家机关兽的“机械”、“守护”之理被抽离成闪烁的符文，看到了孔子礼乐所代表的“秩序”、“仁爱”光华被碾磨成细微的光尘……甚至，他还看到了更遥远时代、更广阔地域被吞噬的存在痕迹，一些他从未见过的服饰、建筑、器具的概念碎片，也混杂其中。

这些来自不同时代、不同文明、承载着不同情感与意义的“概念残影”，此刻正被那混沌莲台的力量强行剥离其原本的“意义”与“历史”，褪去所有个性化的色彩与情感，被还原成一种种冰冷的、抽象的“世界基石”。

然后，这些被净化的“概念基石”，正在以一种超越凡人理解的方式，缓慢地、精确地重新组合、拼接、构架！

它们不是在恢复原状，而是在构建一个全新的、纯粹的、静止的模型！

林煜看到，那些代表“山”的概念线条，被组合成绝对对称、毫无棱角的几何体；“水”的概念被凝固成永不流动、光滑如镜的平面；“生命”的概念被简化成如同晶体般规则生长、没有**、没有死亡、也没有活力的结构；“星辰”的概念被固定在天穹，不再运行，只是散发着恒定而冰冷的光……一切的变化、差异、偶然、情感……所有带来“不确定性”和“纷扰”的因素，都被彻底剔除。

老子（或者说天域意志），正在以这方被吞噬的世界为材料，以被他否定的“有”之残骸为砖石，试图构筑一个绝对遵循“无为”与“寂静”法则的、永恒的、没有任何“波动”与“涟漪”的——新宇宙模型！

他并非要毁灭一切，他是要……重置一切！按照他所理解的、剔除了所有“有为”杂质后的、终极的“道”之蓝图，重塑乾坤！

“看见了吗？” 那冰冷的意念再次降临，不带丝毫情感，只有一种造物主般的漠然，“摒除一切执着，消弭所有纷争，让万物归于其最本源、最宁静的状态。此乃大道之枢，终极之善。尔等所执着的爱恨情仇、兴衰荣辱，不过是蒙蔽此枢的尘埃。”

林煜感到一股彻骨的寒意。这比单纯的毁灭更加可怕！这是要将所有鲜活、复杂、充满痛苦也充满奇迹的“存在”，都碾压成冰冷、单调、永恒的“标本”！要将一部波澜壮阔、悲欢交织的史诗，强行删改成一个字符单调、结局注定的苍白句子！

“这不是‘道枢’！” 林煜紧握“存在之刃”，指向那混沌莲台与正在重组的概念模型，他的意念因愤怒与悲悯而剧烈燃烧，“这是‘死枢’！是扼杀一切生机与可能的牢笼！”

“道，之所以为道，正在其周行而不殆，在其生生不息，在其蕴含无穷变化与可能！而非你这般，强行停滞，万马齐喑！”

“你口口声声‘无为’，行的却是干涉万物、重塑乾坤的‘大有为’！你以自身之执念，妄图定义天地之终极，此乃背道而行！”

他挥动“存在之刃”，这一次，并非斩向虚无，而是斩向那些正在被重组、被“净化”的概念残影，斩向那冰冷的重构过程本身！

刃光过处，一道蕴含着“仁爱”、“创造”、“人文”等复杂意蕴的光痕掠过，一个正在被抹去情感色彩、即将融入那对称几何山体的“家园”概念残影，猛地颤抖了一下，其上一丝属于“温暖”与“眷恋”的微弱光芒，竟然短暂地重新亮起，虽然转瞬再次黯淡，但重组的过程确实被干扰了！

混沌莲台之上，老子那一直漠然的神情，第一次出现了极其细微的波动。那右眼的苍白空洞，仿佛收缩了一瞬。

“冥顽不灵。” 冰冷的意念带着一丝被蝼蚁撼动根基后的愠怒，“便让汝，亲身感受这‘道枢’之静美，化为此新宇之基！”

更为庞大的混沌气流与苍白劫火，自莲台涌出，如同宇宙初开时的洪流，朝着林煜与他手中的“存在之刃”，席卷而来。

道枢之争，亦是存在与虚无、鲜活与死寂、自由意志与绝对法则的——终极冲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