薪纪元：千秋劫 第358章 记忆碎片·出师表

那连接天地的苍青光柱依旧在不知疲倦地明灭闪烁，如同一位巨人沉重而疲惫的心跳。林煜和禽滑素依旧潜伏在土坳之后，不敢有丝毫异动。强行闯入已然不可能，他们只能等待，等待变数，或者……等待业劫彻底爆发的那一刻。

就在林煜全神贯注，试图以【顾曲】技能更精细地解析那光柱能量流转的“韵律”，寻找其可能存在的、因极致精密而必然产生的细微“不谐”时，异变再生！

并非来自光柱本身，而是源自周围那无处不在、浓郁得几乎化不开的悲怆意志与逸散的业力。仿佛是被那逆天而行的仪式所扰动，又或者是林煜身上汇聚的诸多业债与这【天命逆】产生了某种难以言喻的共鸣，他眼前的景象骤然模糊、扭曲，如同水中的倒影被石子打散。

下一刻，他发现自己不再置身于冰冷肃杀的五丈原秋夜，而是……出现在了一间点着油灯、陈设简朴却透着肃穆之气的军帐之中。

是记忆碎片！如同之前在周瑜处经历的一样，他被动地、不可抗拒地被拉入了一段由强烈执念与业力固化而成的过往片段！

帐内灯火如豆，光线昏黄。空气中弥漫着墨香与一种……难以言喻的、沉重的压抑感。一道清瘦而挺拔的身影，正背对着他，伏在一张堆满了卷宗的案几之前。

那人身着朴素的丞相常服，头未戴冠，只用一根简单的木簪束发。虽是背影，却给人一种如山岳般沉稳，又如即将绷断的弓弦般紧张的感觉。他微微低着头，肩颈的线条绷得笔直，右手执笔，正在一张铺开的素帛上，缓缓书写。

是诸葛亮！而且，是比此刻五丈原上那位燃烧自我的丞相，似乎稍早一些时候的诸葛亮。

林煜（或者说，他作为观察者的意识）无法动弹，无法发声，只能如同一个透明的幽灵，静静地悬浮在这段凝固的时光里，感受着其中每一个沉重的呼吸。

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了那张素帛之上。上面墨迹未干，一个个筋骨嶙峋、力透纸背的字迹，正随着那执笔的手，逐一呈现。

“先帝创业未半而中道崩殂，今天下三分，益州疲弊，此诚危急存亡之秋也……”

字字如锤，敲打在林煜的心头。那不仅仅是文字，更是倾注了书写者全部心血、信念与责任的呐喊！透过那颤抖的笔锋，林煜仿佛能看到刘备临终托孤时那殷切而不舍的眼神，能看到蜀地百姓期盼的目光，能看到北定中原、还于旧都那遥远而艰难的蓝图。

“然侍卫之臣不懈于内，忠志之士忘身于外者，盖追先帝之殊遇，欲报之于陛下也……”

笔锋在此处略有凝滞，仿佛书写者心中涌起了无限的感慨与压力。林煜能感觉到，诸葛亮写下这些字时，心中那份对先帝知遇之恩的沉重回报，以及对后主刘禅那既寄予厚望又深怀忧虑的复杂心绪。

“……受命以来，夙夜忧叹，恐托付不效，以伤先帝之明……”

“夙夜忧叹”！四个字，写尽了这数年来，他独自支撑这摇摇欲坠局面的心力交瘁。那忧虑，并非为了个人荣辱，而是生怕辜负了那份沉重的信任，玷污了先帝的圣明。这种极致的精神自律与道德枷锁，让林煜感到一阵窒息。

终于，笔锋行至那后世传诵千古的名句：

“臣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当这八个字落于素帛之上时，异变陡生！

在林煜的感知中，那不仅仅是一句承诺，一个表态！就在笔尖离开绢布的瞬间，那八个字仿佛活了过来，每一个笔画都迸发出刺目的金光！它们脱离了纸面，化作八道凝练无比、蕴含着书写者全部意志与誓约的金色符印，猛地向内收缩，如同八道无形的、却坚不可摧的枷锁，狠狠地烙印在了诸葛亮那清瘦的魂体之上！

“嗡——！”

一声只有灵魂能听见的震鸣响起。林煜清晰地“看”到，诸葛亮的身体剧烈地颤抖了一下，仿佛承受了某种无形的、却重逾山岳的冲击。他的背影在这一刻，显得愈发单薄，却也愈发……决绝。

这“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的誓言，在这一刻，超越了语言的范畴，化作了一道真实不虚的、与蜀汉国运强行绑定的契约！它成为了支撑他呕心沥血、逆天而行的最初动力，也成为了套在他命运之上、无法挣脱的最初枷锁！从此，他的生命，他的意志，他的所有，都与那个名为“季汉”的政权紧密相连，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也正是在这一刻，林煜体内，那源自墨子“兼爱”理想破灭后形成的业债——【墨子的悯世】，被前所未有地、猛烈地触动了！

一股难以言喻的、浩瀚如海的悲悯之情，如同决堤的洪水，瞬间冲垮了林煜的心防。他不再是单纯的旁观者，而是真切地、深刻地共情到了诸葛亮此刻那复杂到极点的内心世界：

那是对先帝知遇之恩的刻骨铭心；

那是面对危局时“知其不可为而为之”的孤勇；

那是肩负万民期望、如履薄冰的巨大压力；

那是将自身命运与国运捆绑后，再无退路的悲壮与决绝；

那是对身后之事、对那个他必须称之为“陛下”的年轻君主的无尽担忧……

种种情绪，如同无数条冰冷的毒蛇，缠绕着、啃噬着那颗智慧而忠诚的心脏。林煜甚至能感受到那誓言枷锁烙印时，灵魂被灼烧、被束缚的剧痛，以及剧痛之后，那种将所有个人意志彻底奉献出去后的……一种令人心碎的平静。

“呃……”现实中，土坳之后的林煜本体，不由自主地发出一声压抑的闷哼，脸色瞬间变得惨白，额头上青筋暴露，冷汗涔涔而下。那种源自灵魂深处的共情太过强烈，几乎要将他吞噬。他仿佛也背负起了那“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的重担，感受到了那逆天而行的艰难与注定悲剧的终局。

“林煜！”禽滑素第一时间察觉到了他的异常，看到他痛苦的神色和剧烈波动的气息，心中一紧。她立刻明白，他是被强大的业力记忆碎片拖入其中，并且受到了极深的影响。她毫不犹豫地伸出手，轻轻按在林煜的后心，一股精纯平和的墨家内力缓缓渡入，同时，【顾影】技能也悄然运转，试图将他从那过于强烈的共情漩涡中拉扯出来。

“……至于成败利钝，非臣之明所能逆睹也。”

记忆碎片中，素帛上的文字终于到了尾声。诸葛亮缓缓放下了笔，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他静静地坐在那里，久久凝视着那份凝聚了他全部心血的《出师表》，背影在昏黄的灯火下，拉出一道漫长而孤寂的影子。

那影子，不再仅仅是一个智者的影子，更像是一座被无数锁链缠绕的、注定要扛起闸门的丰碑的雏形。

景象开始模糊、碎裂，如同褪色的画卷。林煜的意识被猛地拽回现实，依旧趴在冰冷的土地上，耳边是呼啸的秋风，眼前是远处那摇曳的苍青光柱。

他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心脏依旧在疯狂跳动，【墨子的悯世】带来的共情余波尚未完全平息，那份沉重到极致的责任与悲壮感，依旧沉甸甸地压在他的心头。

“你看到了什么？”禽滑素关切地问，她的手依旧按在他的背上，传递着温暖与稳定。

林煜抬起头，望向那光柱的方向，眼中充满了前所未有的复杂情绪，他声音沙哑，一字一顿地说道：

“我看到了……枷锁。他以誓言为自己锻造的、与国运同存的枷锁。那‘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不是结束……是一切痛苦与抗争的开始。”

正是这最初的、自愿背负的枷锁，推动着他，一步步走向五丈原，走向这以星辰为棋盘、以自身为燃料的逆天绝路。

理解了这份起源，林煜心中对于即将面对的【天命逆】业劫，有了更深一层的，也是更加沉重的认知。他们将要面对的，不仅仅是一个力量失控的英雄，更是一个被自己崇高誓言与沉重责任逼入绝境的灵魂。这让即将到来的对决，蒙上了一层更加悲壮的色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