薪纪元：千秋劫 第323章 云长归义

那源自刮骨之悟的清冷意志，如同在沸腾油锅中滴入的冰泉，虽未能瞬间平息一切，却带来了至关重要的、决定性的转折。业力与劫火那狂暴的、仿佛要吞噬一切的势头，被这超越痛苦的淡然心境硬生生扼住！

【青龙堕天】那墨玉般的身躯不再剧烈震颤，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沉的、内敛的寂静。他（它）低垂着头，那双暗红与墨色交织的眼眸中，毁灭的狂潮缓缓退去，显露出其下那一片狼藉、却终于得以短暂喘息的意识荒原。

林煜那蕴含着“真忠义在于宽恕”理念的心灵冲击，如同在荒原上播下的火种，此刻终于遇到了不再是绝对抗拒的土壤。禽滑素构筑的纯白魂力桥梁，依旧稳定地传递着那份纯净的、不带任何评判的支撑之意。

寂静持续着，唯有风声掠过这片被业火与毁灭洗礼过的战场，带来一丝苍凉。

终于，那尊墨玉战神，动了。

他缓缓抬起了那只缠绕着漆黑刀罡的右臂。然而，这一次，刀罡并未斩向任何目标，而是随着他意念的流转，那凝练到极致、散发着湮灭气息的黑暗刀罡，竟开始如同退潮般……自行消散！

并非溃散，而是收敛！那毁灭性的力量，如同温顺的流水，倒卷而回，重新没入他那墨玉般的手臂之中，最终彻底消失不见。

紧接着，是那周身燃烧的、冰冷刺骨的暗红劫火！

那仿佛来自无间地狱的火焰，不再疯狂跃动，而是如同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抚平。火焰的高度在降低，颜色在变淡，那令人灵魂冻结的寒意也在迅速消退。丝丝缕缕的暗红能量，如同被抽丝剥茧般，从他躯体的每一个角落剥离出来，然后……化作点点飘零的、暗红色的灰烬，无声无息地消散在空气中。

他主动散去了部分劫火！

每散去一分劫火，他周身的墨玉光泽便黯淡一分，那冰冷死寂的质感也在逐渐消退，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趋于血肉的、带着微弱生机的温润。

“吼——！”

那贯天彻地、咆哮不休的墨色龙影，发出了不甘而痛苦的最后一声龙吟。但随着劫火的消散，它那庞大的、由纯粹业力构成的身躯，也如同失去了核心的支撑，开始变得透明、虚幻。龙影在空中扭曲、挣扎，最终，还是无可奈何地……寸寸瓦解，化作漫天飘散的墨色光点，融于天地之间。

墨龙消退！

当最后一丝劫火化作灰烬飘散，当最后一点墨龙光影彻底消失，那屹立于战场中央的身影，已然彻底变了模样。

不再是那尊令人绝望的墨玉毁灭神。

而是……关羽。

依旧是那身破损的绿袍金甲，依旧是那面如重枣、长髯飘洒的容貌。只是，那份睥睨天下的傲然与冰冷无情的法则感已然消失无踪。他的脸上，带着一种仿佛大病初愈般的、极致的疲惫，以及一种……穿透了无尽痛苦与迷障后的、深沉的平静。

他缓缓地、有些僵硬地低下头，看向自己的双手。

那双手，不再是墨玉般吞噬一切的死寂，而是恢复了血肉的色泽，虽然依旧残留着战斗的痕迹与污浊，却能清晰地看到皮肤的纹理，感受到指尖的微颤。

他轻轻屈伸了一下手指，动作缓慢而陌生，仿佛在确认这双手是否真的还属于自己。

良久。

一声极轻的、充满了无尽复杂意味的……苦笑，从他的唇边溢出。

他摇了摇头，动作幅度很小，却仿佛承载了千钧的重量。

“呵……呵呵……”苦笑变成了低沉的、带着自嘲意味的笑声，那笑声中，没有快意，只有说不尽的苍凉与释然，“原来……执着至此……竟与那痴愚……无异……”

他抬起头，目光不再冰冷，也不再狂热，而是如同雨后天晴的湖泊，清澈，却映照着过往的波澜与沉淀的泥沙。他看向不远处紧张注视着他的林煜和禽滑素，眼神复杂难明。

“林小友……禽滑姑娘……”他的声音沙哑，却恢复了属于“人”的语调，虽然充满了疲惫，“多谢……二位……点醒关某。”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这片因为他而满目疮痍的战场，看着那些远远遁逃、心胆俱裂的东吴士兵，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悲悯与黯然。

“关某这一生……自负忠义，手持《春秋》，以为可量度天下……”

“却不知……这心中的尺……早已在不知不觉间……扭曲……”

“量人……量己……皆成了……偏执的囚笼……”

“若非二位……以真义相激，以魂力相援……关某恐怕……早已彻底沉沦，化身只知毁灭的魔物……万劫不复……”

他再次低头，看着自己恢复清明的双手，语气低沉而带着一丝决绝：

“这劫火……这业力……源自关某之执……便当由关某……自行了断。”

“散去部分，暂压其凶焰……已是极限。”

“剩下的……关某……自有去处。”

说到这里，他忽然抬起头，望向了麦城的方向，那目光仿佛穿透了空间，落在了那座孤城之上，落在了那最终的命运节点。他的眼神，不再是之前的怨愤与不甘，而是充满了一种……坦然。

他收回目光，再次看向林煜和禽滑素，抱拳，深深一揖。

“前路已定，关某……就此别过。”

“二位……珍重。”

说罢，他不再停留，转身，迈着虽然疲惫却异常坚定的步伐，向着那既定的终末，一步一步，沉稳地走去。那背影，不再有之前的狂暴与绝望，只有一种洗尽铅华、归于平静的……悲壮。

林煜和禽滑素站在原地，望着关羽那逐渐远去的、恢复清明的背影，心中百感交集。他们知道，关羽并未完全摆脱业力，他只是找回了本心，选择了以清醒的意志，去面对那无法改变的结局。

禽滑素轻轻舒了口气，【惊鸿】的光芒缓缓收敛。

林煜则久久凝视着那个方向，最终，化作一声复杂的叹息。

“他……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