薪纪元：千秋劫 第176章 最后的冲锋

然而，就在这彻底的毁灭边缘，在那苍白火焰即将吞噬最后一点人性星火的刹那，或许是乌骓的悲鸣仍在耳畔回荡，或许是虞姬洒落的鲜血带来的最后一丝清凉，又或许是江东父老那失望眼神刺激下产生的、不甘就此窝囊湮灭的倔强——一股极其微弱、却异常坚韧的清明，如同溺水者抓住的最后一根稻草，猛地从他灵魂废墟中挣扎而出！

“呃……啊！”

他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低吼，猛地抬起了头！左眼之中，那被痛苦与悔恨淹没的瞳孔，竟短暂地凝聚起了一丝光芒——那不是劫火的苍白，也不是疯狂的赤红，而是……一种属于西楚霸王项羽的、烙印在灵魂深处的、不屈与骄傲的最后回光！

尽管身躯残破，尽管力量反噬，尽管穷途末路，但他……仍是项羽！

他看到了周围。看到了禽滑素那摇摇欲坠却依旧坚持的青金色机关阵，看到了阵外那些在领域混乱中幸存下来、此刻正用混杂着恐惧、茫然、以及一丝残存期待眼神望着他的、为数不多的楚军亲卫。

这些亲卫，大多身上带伤，甲胄破损，脸上沾满血污与灰烬，眼神却依旧带着楚军固有的悍勇，以及一种与乌骓马相似的、对主将近乎本能的追随。他们是最后的江东火种，是霸业崩塌后，依旧未曾完全离散的忠魂。

一股难以言喻的情绪，混杂着巨大的愧疚、不甘，以及一种源自生命本能的、不愿跪着死的暴烈，在这短暂的清明中，冲垮了**的剧痛，压过了灵魂的悔恨！

他猛地挺直了那几乎要被反噬之力压垮的脊梁！尽管这个动作让他体表的裂痕迸发出更多的苍白火焰，让他忍不住再次喷出一口苍白的血液，但他终究是站直了！

“众将士！” 他的声音嘶哑、破碎，却带着一种久违的、令人心悸的决绝，穿透了领域的混乱嘶鸣，清晰地传入每一个幸存楚军的耳中，“可还惧死否？！”

没有长篇大论，没有战前动员，只有这最简单、最直接的一句！

那些残存的楚军亲卫，先是一愣，随即，眼中那残存的茫然与恐惧，如同被点燃的干柴，瞬间被一种更加炽烈的、属于军人的血气所取代！

“愿随大王！！！” 震天的怒吼，从这些伤痕累累的躯体中爆发出来，虽人数不多，却汇聚成一股悲壮至极的声浪，竟暂时盖过了领域的杂音！

他们不怕死！他们怕的是没有意义的消亡，怕的是追随的主将就此沉沦！如今，那个熟悉的、敢于向一切发起冲锋的霸王，似乎回来了！哪怕只是回光返照，哪怕前方是必死之局，他们也愿用最后的鲜血，为这抹最后的霸者辉光，殉葬！

“好！” 项羽左眼中那丝清明之光燃烧到极致，他猛地伸手，抓住了斜插在身边焦土中的天龙破城戟！戟身入手，那熟悉的冰冷触感，仿佛唤醒了他肌肉最深处的记忆。

他不再去压制体内反噬的劫火，反而以一种近乎自毁的方式，将残存的所有力量——包括那正在焚毁他自身的苍白火焰——尽数灌注于这一击之中！

“随我——破阵！！”

他发出一声裂帛般的咆哮，不再是痛苦的哀嚎，而是冲锋的号角！他无视了周身迸射的苍白火焰，无视了那龟裂蔓延的恐怖身躯，如同一颗燃烧着苍白与血色交织火焰的流星，猛地撞向了禽滑素布下的青金色机关阵！

并非为了破坏，而是为了……冲破这最后的束缚，去进行一场……属于战士的、最后的冲锋！

“轰——！！”

集合了项羽残存力量与决死意志的冲击，狠狠地撞在机关阵的光网之上！禽滑素脸色瞬间煞白如纸，鲜血从口中狂喷而出，那维系阵法的几枚核心机关符牌，应声出现了细密的裂纹！光网剧烈扭曲、变形，发出了不堪重负的碎裂声！

他竟是要以这反噬自身的力量，强行撕开一条通路！

“拦住他！” 林煜疾呼，但他知道，此刻的项羽，目的并非他们。那冲锋的方向，赫然是——领域边缘，那汉军旗帜最密集、防御看似最坚固的方向！

他要……最后一次，冲向他的敌人！

“杀——！”

残存的楚军亲卫，如同被注入最后狂热的死士，跟随着那道燃烧着赴死火焰的身影，义无反顾地冲出了即将破碎的机关阵光网！

冲锋，开始了！

这或许是战争史上最悲壮、也最凄怆的一次冲锋。人数寥寥，不过百余残兵。主将身躯破碎，不断有苍白的火焰从裂痕中逸散，灼烧着自身，也灼烧着靠近的一切。他们的阵型算不得严密，他们的力量已然枯竭。

但那股气势！那股汇集了末路霸王的最后骄傲、汇集了忠勇士卒的决死之心、汇集了所有不甘与愤怒的惨烈气势，却如同实质的洪流，竟让前方严阵以待的汉军，感到了一阵源自灵魂的寒意！

项羽一马当先，乌骓竟也挣脱了恐惧，本能地追随在他身侧，天龙破城戟挥舞间，不再是精妙的招式，只剩下最纯粹、最暴烈的力量宣泄！苍白与血色交织的罡风撕裂空气，所过之处，汉军盾碎人飞，竟无人能挡其一合！他左眼清明，右眼破碎的鬼瞳却依旧本能地逸散着毁灭的气息，使得攻击范围更加恐怖，却也加剧着他自身的崩坏。

亲卫们紧随其后，用身体为他挡住侧翼的冷箭，用最后的力气挥动兵刃，如同扑火的飞蛾，一个个倒在冲锋的路上，身体往往在倒下前，便被领域内紊乱的能量或项羽身上逸散的苍白火焰波及，化为飞灰。

这是一场注定没有胜利的冲锋。这是一曲用生命与毁灭共同谱写的、献给霸业终末的挽歌。

林煜和禽滑素站在原地，没有追击。他们看着那道在万军之中，依旧所向披靡，却每一步都在加速自身消亡的身影，心情复杂到了极点。

勇武，依旧盖世。

气势，依旧无双。

然而，那背影之中，却充满了英雄末路的、无边无际的凄怆与苍凉。

这最后的冲锋，不是为了胜利，不是为了突围，甚至不是为了证明什么。它只是……一个骄傲的灵魂，在彻底坠入深渊前，选择以自己最熟悉、最骄傲的方式，完成……最后的谢幕。

力拔山兮气盖世，时不利兮骓不逝。骓不逝兮可奈何，虞兮虞兮奈若何！

那悲怆的诗句，仿佛在这焚天领域之中，伴随着苍白的火焰与飞溅的鲜血，无声地回荡。

冲锋在继续，毁灭在持续。霸王的终局，已然在这凄绝而壮烈的最后舞步中，缓缓落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