卯时三刻,天光未亮,深山老林里,露水重得能拧出水来。
李清风,一个立誓要“栉霜沐露”、苦修成仙的年轻人,正蜷在一棵光秃秃的老松树下,抖得像秋风里最后一片叶子。他身上那件原本浆洗得挺括的青布长衫,此刻湿漉漉地紧贴着皮肉,冷得跟第二层冰皮似的。头发丝黏在额头上,往下滴着混了泥土的凉水。
“阿……阿嚏!”
一个惊天动地的喷嚏,惊飞了不远处早起觅食的几只山雀。
李清风揉着发红的鼻子,欲哭无泪。他怀里死死抱着的,不是啥仙家法宝,而是一个……稻草人。
没错,就是田间地头常见的那种,戴着破斗笠,穿着破烂衣衫,用来吓唬鸟雀的稻草人。昨夜子时,山风那个吹啊,露水那个淋啊,他感觉自己下一秒就要去见阎王爷了。什么“栉风沐雨”(他记错了成语,但意思大差不差)的豪情壮志,在彻骨的寒冷面前,屁都不是。求生欲驱使着他,连滚带爬地摸到山下农田里,把这位孤零零的“稻草兄”给“请”了上来,好歹能挡掉那么一丝丝的风。
“稻草兄啊稻草兄,”李清风把冰冷的稻草搂得更紧了些,牙齿打着颤,“你说古籍里记载的那些先贤,什么赤松子、宁封子,他们‘栉风沐雨’的时候,也……也这么冷吗?他们是不是偷偷带了火折子?”
稻草人用沉默回应他。
就在李清风琢磨着是继续硬扛冻死,还是放弃修行回家继承那个小豆腐坊时,一阵若有若无的歌声顺着山风飘了过来。
“哎~烤红薯~香又甜~丹炉火旺~好过冬嘞~”
歌声算不上悦耳,甚至有点跑调,但关键词精准地击中了李清风濒临崩溃的神经——烤红薯!丹炉!
仙家!一定是仙家洞府!
求生的本能(以及对热食的渴望)瞬间压倒了一切,李清风丢开相依为命不到六个时辰的“稻草兄”,连滚带爬地朝着歌声的方向摸去。
穿过一片弥漫着淡淡草药味的薄雾,眼前豁然开朗。几间青瓦白墙的房舍依山而建,虽不宏伟,却也清雅。门楣上挂着一块饱经风霜的木匾,上面是三个龙飞凤舞的大字——云鹤观。
观门虚掩着,李清风深吸一口带着烟火气的冷空气,整理了一下自己堪比乞丐的仪容,鼓起勇气,叩响了门环。
开门的是个穿着灰色道袍的年轻男子,睡眼惺忪,嘴角还沾着一点……疑似辣椒面的东西。
“谁啊?大清早的……”他打着哈欠,目光落到李清风湿透的衣衫和冻得发青的脸上,愣了一下,随即露出一个了然又带着点同情的表情,“哦,新来的?等着,我去禀报师尊。”
不多时,李清风被引到了正堂。
一位老者端坐蒲团之上,须发皆白,面容清癯,身周似有淡淡云雾缭绕(后来李清风才知道那是水汽),眼神深邃如古井,一派仙风道骨。想必这就是云鹤观的观主,玄云真人了。
李清风“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声音带着哭腔:“仙师!弟子李清风,一心向道,甘愿‘栉霜沐露’,饱尝风餐露宿之苦,只求仙师收留,传授长生之法!” 他把昨晚偷稻草人的糗事自动从记忆里删除了。
玄云真人缓缓睁开眼,目光如电,扫过李清风,半晌,微微颔首:“嗯……根骨虽寻常,然向道之心甚坚,竟能于山野独熬一宿,也算难得。罢了,便收你做个记名弟子吧。”
李清风喜出望外,咚咚咚磕了三个响头。
然而,他很快就发现,这云鹤观,似乎和他想象中那种清规戒律、不食人间烟火的修仙圣地,有点……不太一样。
他的大师兄,就是那个开门嘴角带辣椒面的,道号“松苓”,负责厨房(兼采购)。入观第一天晚上,李清风起夜,就撞见松苓师兄正蹑手蹑脚地往观外溜。
“师兄,你这是?”
“嘘!”松苓师兄一把捂住他的嘴,左右看看,压低声音,“小声点!山下王寡妇家的烧烤摊快收摊了,再不去就赶不上那最后几串烤腰子了!你千万别告诉师尊,就说我……就说我夜观天象去了!”
说完,他像只灵活的胖狸猫,嗖地消失在夜色中,留下李清风在原地凌乱。夜观天象?观的是烧烤摊的烟火气吧?
他的二师姐,道号“云母”,负责丹房(兼各种奇怪的研究)。第二天,李清风被指派去给师姐帮忙。一进丹房,没有预想中的药香扑鼻,反而是一股浓郁的、甜腻的焦香。只见云母师姐正小心翼翼地用火钳,从那个据说是祖师爷传下来的紫铜丹炉里,夹出几个外皮焦黑、冒着热气的东西。
“来来来,小师弟,尝尝师姐刚用三昧真火……呃,不对,是文火慢烤的蜜汁红薯!看这糖心,能拉丝!”云母师姐热情地塞给他一个,烫得他直呲牙。
李清风看着那尊雕刻着云纹鹤影、本该用来炼制金丹大药的宝贝丹炉,此刻内壁沾满了黏糊糊的糖渍和红薯肉,一时不知该作何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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