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国有个书生,名叫阿荆。这阿荆,自打会认字起,就抱着圣贤书不撒手,头悬梁锥刺股那都是家常便饭,做梦都想着有朝一日能金榜题名,光宗耀祖。可偏偏造化弄人,他那肚子学问,仿佛跟考场八字相克,一连考了七八回,回回名落孙山,连个秀才的边儿都没摸到。
眼瞅着同窗们一个个不是中了举,就是做了官,最不济的也能开个私塾混个温饱,唯有他阿荆,年近三十,还是一事无成,守着几本破书,穷得叮当响,连老鼠到他家都得含着眼泪连夜搬家。
这一日,又是放榜之时。阿荆天不亮就挤在人群里,踮着脚,伸长了脖子,从那榜文的最后一名开始,一个个名字往上找,心跳得像揣了只兔子。直看到眼花脖子酸,把那榜文从头到尾、从尾到头反复扫了三遍,到底还是没见到“阿荆”那两个他梦寐以求的字。
周围是中了榜的狂喜欢呼,是落了榜的唉声叹气,这些声音混杂在一起,嗡嗡地响,阿荆却觉得什么都听不见了。他只觉得浑身冰凉,手脚发麻,心里头那点支撑了他十几年的念想,“哗啦”一声,彻底碎了。
“读!读!读!读这劳什子书有何用!”阿荆失魂落魄地挤出人群,一路跌跌撞撞,也不知走了多久,竟来到了城郊一片荒废的园子。这园子久无人迹,里头长满了半人高的野草,最显眼的,是中间那一大片纵横交错的荆棘丛,一根根荆条长得张牙舞爪,尖刺又硬又利,在日头下闪着不怀好意的光。
阿荆站在荆棘丛边,越想越悲,越悲越愤,只觉得天地之大,竟无自己立锥之地。“圣人云,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毁伤……可我都混到这步田地了,还有何颜面去见爹娘?罢了罢了,与其活着受这窝囊气,不如就此了断,也算干净!”
他把心一横,把眼一闭,大喊一声:“读书误我啊!”说罢,纵身就往那荆棘丛里一跃。
他原想着,这一跳下去,定然是穿心刺肺,立时毙命。谁承想——
“嗷——!”
身子刚沾上荆条,那无数根尖刺就如同烧红的钢针般,齐刷刷扎进了他的皮肉里。这哪是求死啊,这分明是跳进了个超级刑场!剧痛瞬间传遍四肢百骸,疼得阿荆魂飞魄散,求死的念头早被抛到了九霄云外,身体的本能反应完全占据了上风。
只见他“噌”地一下又从荆棘丛里弹了起来,手舞足蹈,又蹦又跳,两只手胡乱地在身上拍打、抓挠,想把那些刺弄掉。可他一动,身体接触更多荆条,被扎得更狠,于是跳得更高,动作更剧烈,嘴里还不受控制地发出“哎哟喂”、“嗬嗬嗬”的怪叫声。远远看去,但见一个书生在那荆棘丛的边缘,上蹿下跳,左摇右摆,姿态诡异,活像在跳一种什么古怪的舞蹈。
正所谓无巧不成书。这日,楚国的一位大夫,名叫吴廉的,正好乘着马车从这荒园外经过。这吴大夫别的本事没有,最擅长的便是揣摩上意,投其所好。楚王近来迷上了歌舞,尤其喜爱新奇独特的舞技,吴廉正愁无处寻觅,好讨大王欢心。
马车轱辘轱辘走着,吴廉无意间掀开车帘,正好瞧见了阿荆在荆棘丛边“舞蹈”的那一幕。他先是吓了一跳,定睛细看,只见那书生姿态虽狼狈,动作虽怪异,但一起一伏,一顿一挫,似乎暗合某种奇特的韵律,尤其是那脸上似痛苦又似超脱的表情,更是透着一股子难以言说的“玄妙”。
吴廉摸着下巴,小眼睛滴溜溜乱转,心头大喜:“妙啊!真乃天助我也!这是何等狂放不羁的舞步?这是何等深入灵魂的演绎?于荆棘中起舞,于痛苦中升华,此等意境,前所未有,闻所未闻!这定是某位隐士高人所创的绝世舞技!”
他立刻喝令停车,整了整衣冠,摆出礼贤下士的模样,快步走到刚刚从“舞蹈”中停下来、正龇牙咧嘴拔刺的阿荆面前,深深一揖:“高人!真乃高人也!适才目睹先生于此薮(指草泽、丛林)中荆棘之间,曲身而舞,姿态玄妙,意境高远,令人叹为观止!不知此舞,唤作何名?”
阿荆正疼得倒吸凉气,冷不丁被个衣着华贵的人称作“高人”,整个人都懵了。他刚想解释自己是来自杀的,不是来跳舞的,可话到嘴边,看着对方那热切而充满期待的眼神,再看看自己这一身被刺扎出来的狼狈相,一个荒谬绝伦的念头猛地冒了出来。
他脑子飞快一转,把心一横,暗道:“反正活着也没意思了,不如临死前胡诌一番,戏弄戏弄这官老爷,也算出了口恶气!”
于是,阿荆强行压下身上的疼痛,努力挺直腰板(虽然疼得直抽抽),捋了捋被挂乱的头发,摆出一副世外高人的腔调,慢悠悠地说道:“大人好眼力。此舞,乃是在下于这薮中荆棘之内,感悟天地,体察人心所创,故名——‘薮中荆曲’。”
“薮中荆曲……好!好名字!”吴廉抚掌赞叹,“不知此舞,有何玄妙之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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