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云帆大仇得报,持剑而立,胸口微微起伏,积郁多年的愤懑与悲苦似乎随着这一剑倾泻而出。
但随后,一种难以言喻的空虚感悄然弥漫在他的心中,这么多年杨云帆在十方观苦修,心心念念想的便是替师父与师祖报仇,诛杀邪教恶人,如今一直支撑着他的那股劲力骤然消散,这孩子顿时有些不知所措。
他收剑归鞘,转身回到路宁身前,神情却带着几分茫然,低声道:“多谢师叔大恩,师叔,明明我如今大仇得报,可为何云帆心中却会如此失落?”
路宁早已料到如此,要不然也不会有意在他面前处置番僧与善见,闻言微微一笑,“痴儿,先前我将罪不至死的番僧交给始悲神僧,又让善见和尚一步一步,历经千难万苦步行去数万里之外的南屏山,这些事你看在眼中,可曾有什么想法?”
杨云帆也不是笨蛋,对于路宁的点拨当然也有所觉,闻言恭敬回道:“师叔是想借他们之事点醒云帆,叫我不要执着于仇恨。”
“云帆,你还是不明白啊……善见与罗磋他们都是昆伽弟子,都为其迷惑,善见却能不忘本来,这才能脱身出来,但罗磋他们却始终不知自己要的到底是什么,浑浑噩噩、懵懵懂懂,所谓修行,不过是一场空罢了。”
“因果报应、报仇雪恨并非不要紧,师叔也不是叫你忘记仇恨,只是这恨,却不当是你人生唯一的目的。”
“云帆你身具仙缘,所学也是我道门一脉,须知道家修行,最重本心,你前半生心中只有仇恨,没有自己,所以修行起来艰辛无比,如今你仇恨既然已去,便该找一找你的本心,想想看自己到底为何而活,因何求道。”
杨云帆到底经历少了些,心性也没有路宁当年那般出色,闻言还是有些茫然。
路宁看着这少年,抬起头,目光越过宫墙望向更辽远的天地。
“施之魏道友持身以正,除魔卫道,其心岂仅在私仇?他最大的心愿,必是精神得传、薪火不绝,是愿你这位亲传弟子能好生生活下去,堂堂正正立于天地之间,光大十方观,护佑苍生。”
“今日你仇怨已消,往后之路,便当为你自己,为你师父未竟之志而活。”
路宁的话如晨钟暮鼓一般,敲击在杨云帆心间,“好生活着,好生修行。终有一日,你若能超越施道友之成就,达至他未能企及之境界,那才是对施道友最好的告慰与继承。”
杨云帆如醍醐灌顶一般,脸上迷茫之色渐褪,眼神重新变得清澈而坚定。
他再次深深一拜,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庄重。“云帆……谨遵师叔教诲,此生必不负师父厚望,也不负师叔今日点拨之恩!”
就在路宁处置昆伽弟子、点化善见、引导杨云帆的这段时间里,太子谋反之事业已尘埃落定。
今日承天殿前所有的谋逆之人,除了杜予初自己之外,全都已经束手伏法。
楚王杜言守、齐王杜言中、以及沁阳公主,如今已然离开明福殿,来到了承天殿中,却并没有让手下兵马跟着进去。
但见殿门洞开,太子杜予初独自立于空旷大殿之中,披头散发,衣冠不整,昔日雍容气度荡然无存,手中的佩剑也自无力地垂在身侧,映照其惨白面容与空洞眼神。
杜予初看了看眼前几张熟悉的面孔,又看了看远处明福殿的殿门,即使到了眼下这个胜负完全分明的境况下,那抹明黄的色调还始终不曾出现在他的视线里,终于令杜予初彻底绝望。
太子发出了一声凄厉的轻笑,呢喃道:“父皇,终究是你赢了……果然是你赢了……”
楚王杜言守见状,头一个踏步上前,声色俱厉道:“杜予初!尔勾结妖僧,祸乱宫禁,荼毒生灵,罪证确凿,尚不速速弃剑伏法,更待何时?”
太子开口,声音嘶哑而干涩,“朕…孤乃太子,是大梁国本,可以死,却不能伏法。”
齐王面色沉重,“你犯下如此大错,难道还想苟且偷生不成?”
“哈哈哈哈,齐王叔,孤岂畏一死?只是孤纵死,亦当死于东宫之内,岂能如囚徒般被外面那些人拖拽出殿,明正典刑,辱及杜氏门庭?”
齐王杜言中闻言皱眉,斥道:“陛下对此自有圣断,岂容你这谋逆之人在此妄言?左右,进来与我拿下他!”
“且慢。”
沁阳公主忽然出声,拦住了楚王,而杜言守居然也能听进了她的话,皱着眉道:“沁阳,你有什么话说?”
这位大梁天子的爱女越众而出,步履从容,来至二位王叔之前,低声道:“太子哥哥所言未尝无理,成王败寇、自古皆然,不过他愿死于东宫,既是全自己体面,亦是全皇家体面,免生更多枝节,动荡朝纲。”
“如此结果,只怕最合父皇之心,亦最利大梁社稷……不知二位王叔以为如何?”
楚王、齐王闻言,皆是一怔,楚王目光微凝,审视沁阳,齐王则完全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眼前这侃侃而谈的女子,真是自己熟悉的那个沁阳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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