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取和尚面带微笑,看似慈悲,语气中却饱含不容置疑之意,尤其是提及算定、功德等字眼时带出了那几分居高临下、理所当然,着实令路宁心中那股自遭遇太子作乱、心忧天下而积郁的愤懑压抑不住。
其实以他见识,焉能不知大正觉寺之名?
天下修行顶尖门户,道魔两家有九大派,妖族有四大妖圣,佛门则有三宗五寺,而大正觉寺为有宗第一大寺,位列五寺之一,寺中传闻不仅有十数位肉身罗汉,更有菩萨果位的高僧坐镇,乃是足以与神魔宗、青城派等平起平坐的顶尖大派。
无取和尚本身修为高深不说,更是出自大正觉寺,自然是修行世界中第一流的人物,地位尊崇,难怪如此眼角高悬,完全不在意旁人。
休看路宁出身的紫玄山也算得名门大派了,却也不在无取和尚眼中,故此他瞧着路宁的眼神看似温和恭敬,深处却着实暗含着几分傲气与冷漠。
对于这样的人,路宁心中实在生不出半分好感,因此面对和尚施舍般投射而来的目光,他忽然朗声长笑起来,笑声清越,却无半分欢愉之意,“好,好一个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好一个重归正道,功德无量!”
“大正觉寺乃佛门三宗五寺之一,素来为天下各家各派共仰,然而,莫非大师今日仅凭这轻飘飘的几个字,便要强行阻我诛杀这两个造孽无数、祸乱朝纲、致使生灵涂炭的邪僧?便要将他们过往的一切罪业,就此一笔勾销不成?”
无取和尚眉头微皱,言语之中已然有了一丝不悦,说教道:“施主乃是道门高士,又何必执念于诛邪二字,岂不闻世尊有云,一切众生,从无始来,迷己为物,失于本心,他二人今日之恶,不过是尘缘障目、魔劫缠身,迷失了自家本来面目罢了。”
“如今他们既然已经迷途知返,又何须赶尽杀绝?”
“大师说笑了,造恶因,得恶果,既然魔劫缠身造下大孽,岂有不应因果的道理?若依大师之言,只需一句迷途知返,便可消弭一切罪业,天地中又何须地府之设、因果缘业?”
路宁亦学过几本佛经,虽然造诣远不及无取和尚,但论起口舌来,也不会轻易就被这和尚说服。
无取闻听这掷地有声的反驳,脸上神色反而越发淡然超脱,“想不到施主亦有如此慧根,然而我佛门终究以慈悲为怀,广渡众生,今日贫僧救下他二人为因,他二人就此放下屠刀皈依我佛,积修善功普渡世人是为果,岂非已然应了因果?”
“施主若不放心,贫僧可以许诺,日后必定对他们严加教导,嘱咐他们此后余生诚心诵经礼佛,忏悔己过,以功德弥补罪业,如何?”
“此事于他二人是脱罪,于贫僧是了缘,于我大正觉寺更是广开方便之门的功德,如此一举三得、善莫大焉,施主何不顺应缘法,行此方便,成全这段功德呢?”
言罢,他面带慈悲微笑,眼神温润地看向路宁,似在无声劝说,又似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
路宁笑意收敛,似乎对无取的话颇有疑惑,反问了一句,“一举三得?”
无取只当路宁已经被自己的佛法说服,语气愈发温和,“不错,若以贫僧看,简直一举四得,施主若强行诛杀二人,不过平添杀业罢了,可若饶他二人性命,便是积了无畏施的大功德,于你自身道门修行亦是绝大助益,岂非一得?”
路宁沉默半晌不言,无取本以为路宁终于被自己说动,但随即感觉有些不对,眼前这个黑衣小道士的脸色分明越变越差,手指不住弹动,似乎在强自按捺着什么一样。
等他终于开口时,声音中已然透出一丝难以掩饰的怒意,“大师出自名门,引经据典、舌灿莲花,贫道佩服,只是却不知,那些为你的两个高徒所害的普通人,他们的因果缘法又在何处?”
无取回道:“施主着相了,世上人有世上人的缘法,贫僧不是佛祖菩萨,焉能尽知?”
“所以,供养与昆伽就有你这个名师搭救,被他们所害之人,就活该遭此一劫?”
“施主,此劫非是他们俩有意掀起,却是天意,也是这些人前生罪愆……”
路宁毫不客气的打断了无取和尚之言,“大师,贫道修为浅薄,却并不想要这一得,这两个邪僧造下恶业实在太多,若不以命抵还,贫道道心恐难宁静。”
他向前踏出一步,玄雷剑虽未出鞘,却有一股凌厉的剑意弥漫开来,充满了深深的杀意。
无取脸上的慈悲笑容微微一滞,但他只微微动了动手中念珠,便有一股浩瀚的佛门气息涌出,瞬息间冲淡了路宁身上的剑意与杀意。
这和尚眼神深处掠过一丝不耐,却很快掩饰过去,“施主何必存此执心?他二人已然忏悔,日后自会弥补恶业……”
路宁却丝毫不肯给这和尚面子,“大师果然通透慈悲,可惜这份佛心只愿意给这些造孽的邪僧,却不肯给那些因为他们而枉死的无辜,这便是大正觉寺的广开方便之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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