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宁闻齐王之言,观其神色憔悴,眉宇间隐见忧思,便知这位王爷近来日子必不好过,因此笑问道:“天子脚下,殿下又是当朝亲王,却因何心绪不宁?”
齐王长叹一声,面露苦笑道:“院主,这半年……哎,当真是一言难尽啊!天京城中风云变幻,局势之诡谲,便是本王这般久经朝堂之人,也觉心惊。”
当下他便将路宁离京之后天京城中的变化细细道来。
原来路宁走后不久,大梁天子的病体便越发沉重了,虽有太医院无数名医诊治,却总也不得好,反而更加缠绵病榻,早已不再临朝,甚至连齐王这等人,往往十数日都不能面见一回天子。
而原本勤于政务、谦和有礼的太子,似乎也有些不一样了起来,东宫教令一日数十道不绝,如雪片般飞往各台阁部院。
一开始这些教令还是萧规曹随,依着大梁天子的旧规依样画葫芦,后来便渐渐开始自作主张起来,无论什么重大的国事,都是太子一言而决,甚至连首相、左相等辅政大臣们的意见都不听了,颇有些独断跋扈的意味。
这些事儿齐王等人看在眼中,一开始还以为太子初掌权柄,难免有些不老成,想要立威罢了。
再说太子虽然专断了些,处置政事倒还算公允老练,因此也不好劝谏,只私下议论几句便罢。
谁想到随着天子越发病重,这太子行事也越发的无忌起来,整顿吏治、贬黜老臣、勾连右相、阻塞言路、插手科举、提拔亲信,所作所为渐渐肆无忌惮起来,就连原本位高权重的首左二相,如今都被孤立,许多教令甚至直接绕过他们下令六部执行,而二相在朝堂上却连句重话都不敢说。
甚至于敕建金阙禅寺,封敕昆伽和尚为顺天护国禅师,使其堂而皇之居于朝堂之上,这等大坏朝廷原本礼制之事都只能算是细枝末节,根本不引人注意。
也就是齐王殿下乃是天子亲弟,为杜氏一族的大宗令,太子的亲叔叔,当朝的亲王,总算让太子忌惮三分,尚未敢在他面前撕破脸,面上还带着三分尊敬。
但这份恭敬之下,却暗藏机锋,齐王几次婉言劝谏,太子总是面带微笑听着,事后却我行我素,丝毫不改。
故而最近这两月,天京城中已然是流言四起,有人说太子是想趁着天子病重,想趁机掌控朝政、培植势力;有人说太子是被番僧蛊惑,才变得如此霸道;还有人说天子根本就是被太子下毒,想趁机谋夺皇位、早日登基。
这些流言像长了翅膀一样,在京城的大街小巷传播,致使民心浮动、朝野不安,颇有山雨欲来风满楼之势。
齐王倒不至于疑心太子想要造反,只是他也与许多人一般,将太子异变归结在了昆伽和尚头上,因此多番向天子谏言,要设法驱逐这个妖僧,限制太子权柄,天子却总是不置一词。
若非京畿骁果大营与禁军两处大军俱是天子心腹执掌,太子新近监国,根基太浅,尚无力插手军中,齐王只怕晚上睡觉都不敢合眼了。
听罢齐王之言,再结合今日面见大梁天子所得信息,路宁不禁当着齐王的面长长叹息了一声。
这对父子之间的斗争不光是在私下里,在邪教中,在佛道之争,如今朝堂中也如此公开激化,看来距离彻底反目、天下震动的那一日已然不远了。
二人正自闲谈唏嘘,忽闻殿外佐辅司主来报,传旨的太监已然到了提箓院。
原来就这半日的功夫,天子已然发下明旨,敕封提箓院主清宁道人为淳于县男,加封为显灵仙官,位居一品,赐号“清静秉诚”,三日后启程赴浊河畔翠微山,主持朝廷祭水大典,祭祀天地水神,以平息水患。
那太监宣读完旨意,直接便将圣旨交到了路宁手中,一群小太监捧过各种御赐服饰、“清静秉诚”金牌等,交给佐辅司主等收存,众人全都对着路宁连连行礼,万千恭喜不尽。
直到这伙太监走了,齐王殿下方才笑道:“原来院主已然去见过天子了?我早听陛下说过,要召你回京主持祭水大典,只是想不到你回来的这般快。”
“此事原来殿下也知道?”
齐王苦笑道:“此事我焉能不知?为这祭典之事,太子几番欲下教令,打算让昆伽那个番僧出面主持,只不过被孤与首相大人极力拦阻,因此暂且搁下而已。”
“好在今日明旨已下,此事终于定下,有院主在,任那背靠太子的番僧再猖狂,也必定翻不出什么风浪来了。”
“刚好借此事打压他一番,挫其锐气,也省得这番僧再蛊惑太子,惹出什么事情来。”
路宁知道齐王殿下所知内情必定不多,因此也没多说些什么,只是奇怪道:“怎么,这番僧如今这般得势吗?”
“岂止得势!院主你走后,此僧也不知如何,居然真个蛊惑了太子,被封了什么顺天护国禅师,也是位同二品,并且对他言听计从,那番僧出入宫禁,如入无人之境,实在不成体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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