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宁抿了一下嘴唇,也知道悟明道人此言发自内心,实乃是金玉良言,更知道自己如此行事,不但有干扰人间皇朝更替之嫌,说不定对混元宗谋划的某些大事亦有所扰乱,但路宁还是坚持道:“毕竟死伤了这许多人命,便是贫道阻止不了此事发生,总也不能漠视不管。”
“师弟这心肠,怪不得身兼佛门修为……”
悟明道人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最终还是不得不摇了摇头,“谁让老道先前欠你人情,指点你去找鬼门弟子不难,但是你可莫要太过牵扯其中。”
“若是师弟坏了规矩,扰乱了人间循环之道,天地间自有莫名气运降下,是福是祸实难以言说,万一误了本身修为,便是令师温真人也护不得你。”
路宁当然知道此事之重,肃然应诺,悟明这才不情不愿地说了一个地方,一个名字。
大梁朝堂三台六部、九卿十八府中,以三台最为位高权重,但除了三位台官分别为首、左、右三相之外,另有一位朝中大人可以号称副相,便是六部之中的吏部天官,执掌天下百官升迁罢黜,大梁官吏哪个敢不恭敬?
便是齐王、沁阳公主这等顶尖权贵,太子这样一人之下万万人之上的监国皇子,见到这位老大人也是言笑晏晏,不敢有半点怠慢。
而对副相王昶王大人稍有熟悉的人便知道,他老人家在吏部之中,最为信重的既不是两位副手左右兰台仆射,也不是一手提拔起来的爱徒知印使书令,而是在部中浮沉三十载,号称从未犯过错的承务司提举裴英裴九郎。
承务司提举官不过五品,在吏部之中算得芝麻绿豆般的前程,看去混不起眼。
但裴英不同,他稳坐此官三十年,便是副相王昶都对他礼遇有加,吏部大小细微之事他莫不了如指掌,而且公平无私,在历代吏部天官手上都从没出过纰漏。
虽然如今年纪大了些,在提举的位置上半隐半退,但是吏部上下也没有半个人胆敢小觑于他。
今日恰逢部中事务都忙得差不多了,这位当年的裴九郎、今日的裴九老悠然的将最后一份文书合上,将掌中的秃笔搁下,轻轻搓了搓手,目光刚刚转到文书边上的一碗酥醪上,却是微微一怔。
裴英随即无声的笑了一笑,“想不到我这个老头子,居然也有贵客来拜访。”
路宁撤去隐身法,从容的在门口现出身形来,举目望向内间,“敢问可是裴英裴大人?”
“不敢,却不知贵客为谁?”
见裴英自承身份,路宁也不敢怠慢,恭恭敬敬朝他一礼道:“道友,紫玄山清宁有礼了。”
“院主多礼了,你到天京城日子虽然不久,我却是从悟真悟明处听过好几次你的大名,虽未见面,却是神交已久了,何须如此客气。”
裴英语调轻松,似乎完全不在意路宁的身份。
要知道提箓院主、灵济法师官居二品,比他的五品提举官职高出不知多少。
便是不论官职,路宁如今在天京城中名声鹊起,颇有仙人之名,他区区一个半退隐的老官吏,面对仙人却是老神在在、游刃有余,口称悟真、悟明之名,而且十分轻松,甚至顺手端起酥醪喝了一口,仿佛来访的根本就不是神秘威严的仙官院主,只个普通老朋友上门一般,丝毫不见局促。
他这般做派丝毫不出路宁意料之外,“想不到您堂堂酆都鬼门的弟子,凭无双法力纵横阴阳两界,执掌偌大天京的阴司大阵,居然肯委身在这小小的承务司做个提举,处理文书卷宗三十载。”
“若非悟明师兄说破,贫道便是在这朝中再待三十年,怕也不知道眼皮底下居然就有如此一位高人。”
“悟明道人忒也多事,所谓大隐隐于朝,这大梁朝堂上有修为的人也不是一个两个,偏他就要把我说出来,真个惫赖。”
“回头倒要把这老小子偷炼法宝的行迹说破,叫他也弄个手忙脚乱,不能再揭别人的短也。”
裴英见路宁说破他的身份,却也不再遮掩,虽然还是懒洋洋的啜着酥醪,身上的封禁却自放开,一股阴阳相间、诡异莫名的气息散发出来。
路宁略加感应,便觉得周身发冷,仿佛遇到天敌一般,忍不住微微皱起了眉头。
这却不光是对方的实力远远强过自己,更是气息中微微蕴含着一股幽冥世界、地狱府君执掌生死权柄的意味。
此乃是活人最大的禁忌,路宁虽然已经有道门四境的修为,但是不成金丹终究还是凡人,当不得一个仙字,故此遇到这股气息,便有一种本能的畏惧,却与道心稳定与否无关。
“前辈居然有阴司官职在身?果然厉害,清宁佩服。”
感应到此人修为境界远超自家,路宁便依着道门规矩,称呼了裴英一声前辈,毕竟酆都鬼门神秘之极,即便紫玄山元神真人不少,对此一门户了解也是不多,更谈不上有交情。
“清宁道友当知天子脚下不立阴司,我这个城隍不过虚职,与寻常城池的城隍比起来无权无职,手底下连个小鬼都无,勉强靠着执掌阴司大阵的机会分润些功德罢了。”裴英似笑非笑地说道,仿佛在说一件不相干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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