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痛苦?”
一个沙哑、破裂,仿佛从生锈的铁管中硬生生挤出的词,带着极致的嘲弄,在死寂的角斗场中炸响。
安格朗缓缓抬起了他那颗布满狰狞伤疤与金属管线的头颅。他看着眼前这个黑袍的女人,那双因为短暂的平静而被泪水冲刷过的猩红眼瞳,再一次被翻涌而上的、熟悉的暴怒所填满。
他笑了。
那是一种比哭嚎还要悲凉的、扭曲的笑容。
“痛苦?”他又重复了一遍,声音陡然拔高,化作一道震耳欲聋的咆哮,“痛苦就是我的一切!是我的呼吸,是我的食粮,是我唯一的朋友!”
“你懂什么!?”
“轰——!”
他脚下的沙地,因为这股重新燃起的、更加狂暴的气势而猛然下陷,龟裂的纹路如蛛网般向四周疯狂蔓延。
那柄刚刚被他靠在灵能护盾上的双联链锯斧,再一次被他高高举起。这一次,斧刃上没有旋转,没有轰鸣,只有一股凝若实质的、纯粹的物理力量,仿佛要将这片肮脏的天空都一同劈开。
他要将这个胆敢用“怜悯”来亵渎他“信仰”的女人,彻底抹杀。
站在风暴中心的纪璇,没有后退。
她只是平静地,微微摇了摇头。
“不。”
她的声音依旧轻柔,却像一滴最纯净的清泉,滴入了滚沸的油锅,瞬间激起了更加剧烈的反应。
“你还拥有忠诚,与悲伤。”
纪璇的目光,越过了那狰狞的巨斧,直视着安格朗那双被愤怒烧灼的眼睛。
“它们只是被痛苦掩盖了。像被厚厚的火山灰,掩埋的黄金。”
这句话,像一根无形的、最尖锐的毒针,精准地刺穿了安格朗用数百年怒火构筑起来的所有防线,狠狠地扎在了他灵魂最深处、那片连他自己都不敢再触碰的柔软上。
忠诚……
悲伤……
那是在努凯里亚的雪山上,与兄弟姐妹们一同许下的誓言。
那是在黄金暴君的舰队前,眼睁睁看着家人被屠戮殆尽的眼泪。
这些东西……他以为自己早就忘了。
他以为自己早就用无尽的杀戮,将它们连同自己的心,一同碾成了最肮脏的血泥。
可这个女人……她为什么会知道?
“我不需要你的怜悯——!!!”
安格朗的理智,被这突如其来的、被强行揭开伤疤的剧痛,彻底烧毁。
他的大脑,他的神经,他身体里的每一个细胞,都在“屠夫之钉”的意志下,发出同一个疯狂的指令。
杀了她!
杀了这个胆敢窥探你灵魂的女人!
“吼啊啊啊啊——!!!”
不再有任何言语,只剩下野兽最原始的咆哮。
那柄足以劈开星舰外壳的狰狞巨斧,卷动着死亡的风暴,带着撕裂空气的尖锐呼啸,再一次,毫不留情地,朝着纪璇那纤细的头颅,当头劈下!
死亡的气息,如同一堵无形的墙,轰然压来。
站在远处的泰拉妮娅,小脸煞白,金色的眼瞳中充满了极致的恐惧,她的小手死死地捂着自己的嘴,才没有让尖叫声冲破喉咙。
那个刚刚从死亡线上被救回来的凡人老兵,更是浑身筛糠般地颤抖,刚刚升起的一丝希望,瞬间被这毁天灭地的威势,彻底碾碎。
然而,纪璇依旧没有动。
她甚至没有再升起那面幽蓝色的灵能护盾。
她只是缓缓地,抬起了自己的右手,掌心向上,迎向了那致命的死亡风暴。
「她要做什么?」
安格朗那片混乱的脑海中,闪过一丝最后的、无法理解的困惑。
然后,他便看到了。
一抹光。
一抹柔和的、不带任何攻击性的、如同初春时节从冻土中钻出的第一株嫩芽般的……翠绿色光芒。
那光芒,就在那个女人白皙、纤细的掌心之中,悄然亮起。
它不耀眼,不炽热。
它只是静静地在那里,散发着一股安格朗从未体验过,却又仿佛在他灵魂深处渴望了数万年的气息。
那是纯粹的、不含任何杂质的、磅礴的……生命。
是雪山之巅融化的第一捧清泉。
是雨后森林里,青草与泥土混合的芬芳。
是新生的婴儿,那平稳而安详的呼吸。
是……平静。
“我无法拔除它。”
纪璇的声音,清晰地穿透了巨斧劈开空气的轰鸣,如同神明的谕令,响彻在整个角斗场。
“但我可以……”
她的声音顿了顿,那双纯黑的眼瞳中,流淌着无尽的悲悯与决然。
“……让它平息。”
话音落下的瞬间。
那团翠绿色的光芒,猛然暴涨。
它不再是一点嫩芽,而是一片温柔的、浩瀚的、足以淹没整个世界的绿色海洋。
这股气息,与“屠夫之钉”那毁灭性的、充满了憎恨与痛苦的能量,是截然相反的两个极端。
一个是创造。
一个是毁灭。
一个是新生。
一个是死亡。
安格朗的攻击,在距离纪璇头顶不足一尺的地方,又一次……硬生生、违反了所有物理定律般地,停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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