秘密的齿轮一旦开始转动,便不会停歇。在陈砺的严密组织与沈清徽近乎苛刻的品质把控下,扩大后的茶叶生产,如同一条悄然在地下延伸的暗河,虽不见波澜,水量却在稳步增加。
张寡妇与孙氏两位妇人,成了这条暗河最上游,也是最为懵懂的源头。她们依旧在天光未亮时,便被陈砺引领着进入后山,在指定的区域内,沉默而迅速地采摘着那些青翠的叶片。
工钱日结,从不拖欠,这让她们将对陈猎户那点本能的畏惧,转化为了对这份稳定收入的珍视与感激。她们从不多问,也从不将采摘的“奇怪山货”与村中偶尔流传的、关于林招娣茶叶的只言片语联系起来。
在她们看来,陈猎户神通广大,能找到城里人喜欢的稀罕物,而她们,只是靠力气换钱的普通妇人。
陈砺则如同一个精准而沉默的枢纽。他负责接收、初筛、转运,确保新鲜的茶叶能在最短时间内,以最佳状态送达小院外的临时周转点,再在夜色掩护下,交由沈清徽。他同时警惕着一切可能的风险,无论是山林中的意外,还是可能存在的、好奇的目光。他的存在,为这条脆弱的产业链条,镀上了一层坚硬的保护壳。
而沈清徽,便是这条暗河的心脏与灵魂。每一个夜晚,当小院的门扉紧闭,灶膛的火光便会重新燃起。炒茶的工序繁琐而耗神,对体力亦是极大的考验。接连数日的高强度劳作,让她眼下泛起了淡淡的青黑,纤细的手腕也因长时间持握沉重的铁铲而酸胀不已。但她眼神中的光芒,却愈发沉静明亮。
看着竹席上摊晾的、色泽乌润、条索紧结的茶叶数量日渐增多,一种前所未有的充实感在她心中涌动。这是亲手创造的价值,是脱离宫廷倾轧后,凭借自身智慧与劳动挣来的立身之本。尽管疲惫,但精神却前所未有地亢奋。
这一日,她正将新炒制好的一批茶叶仔细分装,一部分用粗纸包好,准备交由王婆子维持“山野清茶”的限量供应,另一部分品质尤其出色的,则被她小心地装入新购置的、略微精致些的素色陶罐中,密封保存。这些,是她为那尚未确定的“高端渠道”准备的筹码。
院门外传来了王婆子那极具辨识度的、带着三分讨好七分热络的嗓音。
“招娣丫头?在家不?婆婆给你送钱来啦!”
沈清徽手上动作未停,只是眼神微动,示意陈砺去开门。陈砺无声无息地走到院门后,并未立刻打开,而是透过门缝确认了只有王婆子一人,且周围无异状后,才缓缓拉开门闩。
王婆子满面红光地挤了进来,手里照例攥着个鼓囊囊的粗布钱袋。她一眼就看到了院子里正在分装茶叶的沈清徽,以及旁边竹席上那些刚刚炒制好、散发着诱人清香的茶叶,眼睛顿时亮得像发现了金矿。
“哎哟我的乖乖!丫头,你这又是新做出来一批?这品相,瞧着比之前的还要好!”她啧啧称赞着,很自然地将钱袋递过来,“给,这是这个月的茶钱,老主顾们抢着呢!按你说的,量没多放,价钱嘛,又稍稍往上提了那么一点点。”她伸出两根手指,比划了一个微小的幅度,脸上带着狡黠而得意的笑。
沈清徽接过钱袋,入手沉甸,她并未立刻清点,只是随手放在一旁的石桌上,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温婉笑容:“辛苦婆婆了。若非婆婆经营有方,这茶叶也卖不出这样的好价钱。”
“哪里哪里,还是丫头你的手艺好!”王婆子摆着手,目光却忍不住在那几个素色陶罐上打了个转,心中暗自猜测。她是个精明人,看得出沈清徽留下的那些茶叶,无论是包装还是似乎刻意筛选出的品质,都与交给她销售的这些有所不同。但她深知分寸,不该问的绝不多问一句。
她凑近了些,压低声音,脸上兴奋与一丝不易察觉的忧虑交织:“丫头,你是不知道,咱们这‘山野清茶’的名头,如今可不只是在咱们村和邻村响了!连镇上‘回味斋’的掌柜,前儿个都托人拐着弯打听到我这儿来了!也想分点儿去卖呢!”
沈清徽分装茶叶的手指微微一顿,抬眼看向王婆子:“‘回味斋’?婆婆是如何回应的?”
“我按咱们之前商量的,就说数量极少,制作极难,每月定额,早已被老主顾们预定完了,实在匀不出来。”王婆子连忙表功,随即又压低声音,“不过……有件事,老婆子我觉得得跟你说说。”
“婆婆请讲。”
王婆子脸上露出一丝凝重:“李地主家那个钱管事,前几日又找我了。这次倒不是急着要茶,反而像是……闲聊。”
“哦?”沈清徽眉梢微挑,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他先是夸咱们的茶好,说他们家老爷甚是喜欢,用来待客很有面子。然后……就开始旁敲侧击地问起这茶叶的来历。”王婆子模仿着钱管事的语气,“说什么‘听闻是村尾林猎户家遗孤所制?一个小丫头,竟有这般巧思和手艺,真是难得。’又问‘可是得了什么古方?或是有什么特别的炒制窍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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