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猪那庞大而狼狈的身影彻底消失在密林深处,连同那令人心悸的咆哮和哼唧声也渐渐远去,最终被山风吹拂树叶的沙沙声所取代。弥漫在空气中的,只剩下艾草燃烧后的残余焦糊味,以及更浓烈的、来自破屋内的**气息和劫后余生的紧张。
“走……走了?真走了?” 王婆子瘫坐在地上,兀自不敢相信,伸着脖子往林子方向张望,声音还带着哭腔和颤抖,双手死死攥着沈清徽的胳膊,仿佛那是她唯一的浮木。
“走了,婆婆,没事了。” 沈清徽的声音依旧平静,但细听之下,也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她轻轻拍了拍王婆子冰冷的手背,然后试图站起身。刚才那一连串高度紧张的操作和精神的极度专注,几乎掏空了她这具尚未完全养好的身体。
她的目光,越过瘫软的王婆子,再次投向破屋之内。
陈鹰依旧保持着半撑起的姿势,握刀的手缓缓放松,柴刀“哐当”一声落在床板上。他剧烈地喘息着,额头上冷汗涔涔,刚才强行提气准备搏命,又亲眼目睹了那匪夷所思的驱猪过程,情绪的大起大落和高烧的侵蚀,让他此刻连维持这个姿势都显得异常艰难。但他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却依旧锐利如鹰隼,死死地钉在沈清徽身上,里面的探究和震惊几乎要化为实质。
这绝不是一个普通的村姑!甚至不是普通的聪明妇人!那种临危不乱的气度,那种精准利用环境、洞察野兽弱点的急智,那种发号施令时的自然威严……他只在军中最顶尖的斥候和那些久经沙场、智勇双全的将领身上见过!
她是谁?林招娣?那个被林家卖了冲喜、又被休弃的傻丫头?
荒谬!
陈鹰的喉咙里发出一阵压抑的、如同破风箱般的咳嗽,每一次震动都牵扯着腿上的伤处,带来钻心的剧痛,让他眼前阵阵发黑,几乎要晕厥过去。但他强撑着,不肯在这个来历不明的女子面前彻底倒下。
沈清徽将他的状态尽收眼底。她知道,危机只是暂时解除,眼前这个男人的生命危机,远比那头野猪更迫在眉睫。
她深吸一口气,不再理会腿软站不起来的王婆子,迈步,再次走向那扇虚掩的、散发着死亡气息的木门。
“你……你还进去做什么?!” 王婆子见状,吓得魂差点又飞了,也顾不得腿软,连滚爬地起来想拉住她,“那煞星还在里面!咱们快走啊!野猪说不定还会回来!”
沈清徽脚步未停,只是侧过头,用一种不容置疑的平静语气说道:“婆婆,劳烦您去附近看看,有没有干净的、流动的水源,打些水来。再找找看有没有我背篓里那种宽大、柔韧的干净叶子,多采一些。”
她的指令清晰明确,仿佛刚才指挥驱猪的自然延续。
王婆子愣住了,张着嘴,看看沈清徽,又看看屋内那个虽然虚弱却依旧眼神凶悍的陈猎户,脸上写满了抗拒和恐惧:“招娣!你疯了吗?他……他那个样子……咱们还是快去找里正吧!”
“他的伤等不了那么久。” 沈清徽的声音沉静如水,却带着一种奇异的说服力,“婆婆,刚才若非他及时扔出火石,我们未必能赶走野猪。见死不救,非人所为。您快去,这里我来处理。”
她的话语巧妙地将陈鹰之前的“帮助”与现在的“救助”联系起来,赋予了行动一种道义上的合理性。同时,她将王婆子支开,既是为了获取必要的物资,也是为了减少干扰,更方便她与陈鹰单独沟通。
王婆子被她眼神中的镇定和话语里的“道理”慑住,又想到刚才确实是靠沈清徽才捡回一条命,心里虽然一万个不情愿,但最终还是嗫嚅着答应了:“那……那你小心点……婆婆这就去找水……” 她捡起自己的背篓和铜盆,一步三回头,心惊胆战地朝着屋后可能有溪流的方向走去。
支开了王婆子,沈清徽再无顾忌。她再次推开那扇吱呀作响的木门,踏入了昏暗、污秽的屋内。
腐臭的气息更加浓重,几乎令人窒息。
陈鹰在她进来的瞬间,身体再次绷紧,眼神中的警惕提升到了顶点,那只刚刚放松的手,又下意识地摸向了床板上的柴刀。
“别动。” 沈清徽开口,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自然而然的命令口吻,与她瘦弱的外表格格不入。她没有靠近床铺,而是在距离他约莫五步远的地方停下,目光平静地落在他那肿胀流脓的小腿上。
“你的腿,伤口溃烂,已引发高热。若不及时处理,脓毒入血,神仙难救。” 她的话语直白而残酷,没有丝毫委婉,如同医官在陈述伤情,不带任何个人情绪。
陈鹰瞳孔微缩,抿紧了干裂的嘴唇。他自己的情况自己清楚,这几日高烧反复,伤口疼痛加剧,流出黄绿色的脓液,他就知道不妙。只是他孤身一人,无钱请医,也无处求助,只能硬扛着,听天由命。此刻被沈清徽一语道破,心中那点濒死的绝望感再次翻涌上来,但更多的,是对这个女子竟能如此精准判断伤情的惊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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