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起的晨光驱散了夜间的寒意,也照亮了清徽工坊内井然有序的忙碌。昨夜书房定计的肃杀之气,被很好地掩盖在了这日常的喧嚣之下。
沈清徽起身后,并未立刻前往议事堂,而是在自己的小院内慢慢打着一套舒缓的拳法。这是她前世在宫中为强身健体所学的,动作轻柔,意在凝神静气。初升的阳光透过稀疏的竹叶,在她素净的衣裙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姑娘,谢公子一早就带着谢福管家出门了,说是去县城联络处。” 王婆子端着一盅刚炖好的冰糖雪梨过来,低声汇报,眼神里带着一丝执行计划的兴奋与紧张。
沈清徽缓缓收势,接过瓷盅,指尖传来温润的触感。“知道了,工坊这边,都安排下去了?”
“安排下去了!”王婆子凑近些,声音压得更低,“周总监那边,老婆子亲自去说的,他虽吓了一跳,但立马就明白了,拍着胸脯保证配合。研发工坊和水车房外围的明哨,陈护卫天没亮就调整好了,巡逻队也打了招呼,间隔拉长了两刻钟。新生产线那边,我也让几个管事故意把场面弄得更乱些,进出的人多,查验也‘疏忽’了点。”
“嗯。”沈清徽用小勺轻轻搅动着盅内清亮的梨汤,语气平淡,“戏台已经搭好,就看角儿什么时候登场了,王婆婆,村里和周边的风声,也要跟上。”
“您放心!”王婆子脸上露出一个心领神会的笑容,“老婆子手底下那些‘小雀儿’,早就扑棱开翅膀了。保管用不了两天,该知道的人,都能‘偶然’听到点动静。”
沈清徽点点头,不再多言,小口喝着温热的梨汤。接下来,她需要做的,就是等待,并确保工坊这台机器,在“疏于防范”的表象下,内核依旧稳固高效。
与此同时,前往县城的马车上,气氛却与工坊的“外松内紧”截然不同。
谢长渊闭目养神,手指无意识地捻着一块随身佩戴的羊脂玉佩。管家谢福坐在他对面,腰板挺直,脸上惯常的从容被一种恰到好处的忧虑取代,他手中拿着一封刚刚“写好”的家书副本,眉头紧锁,似乎在反复斟酌措辞。
“少爷,”谢福抬起头,语气带着十足的凝重,“您看,老奴在茶楼‘失言’时,这脸上的表情,是再焦灼三分好,还是带点强作镇定更显真实?”
谢长渊睁开眼,看着自家这位戏瘾上身的管家,有些无奈,又有些好笑:“福伯,自然些便可,你平日处事沉稳,骤然听闻这般‘噩耗’,神色间有掩不住的焦虑,言语间透出几分慌乱,才是正理,过犹不及。”
“老奴明白了,”谢福深吸一口气,又对着车厢壁练习了一下忧心忡忡的表情,“就是既要让人看出咱家遇到了难处,又不能显得太刻意,像是故意说与人听的。”
“正是此理,”谢长渊颔首,“关键在于,要让我那‘好友’赵员外,以及他背后可能存在的耳朵,觉得他们是撞破了一个秘密,而非听了一场精心编排的戏。”
赵员外是县城里一个颇有名气的绸缎商,与谢家有些生意往来,但其人有个最大的特点——酷爱打听和传播消息,是县城商圈里有名的“包打听”。选择他作为消息泄露的突破口,再合适不过。
马车辘辘,驶入县城。与往日直接前往联络处或锦绣阁不同,谢长渊吩咐车夫在城中最热闹的“清泉茶楼”前停下。
“走吧,福伯,”谢长渊整理了一下衣袍,神色间带上了一丝若有若无的疲惫,“进去喝盏茶,醒醒神。”
“是,少爷,”谢福连忙应声,抱着一个看似装着账册和信函的匣子,紧跟其后。
清泉茶楼正值早市最热闹的时候,说书先生尚未登场,但大堂内已是人声鼎沸,各色茶客高谈阔论,交换着市井见闻、生意消息。
谢长渊主仆的出现,并未引起太大波澜。他虽气质出众,但县城认识这位谢公子真容的人并不算多。两人寻了个靠窗又不是特别显眼的位置坐下,点了壶上好的龙井,几样精致茶点。
谢福将匣子小心地放在身旁的空椅上,动作间带着几分刻意的不安。
茶水上桌,谢长渊执壶,慢条斯理地斟了两杯,却并未立刻饮用,而是望着窗外街道上熙攘的人流,轻轻叹了口气。这声叹息很轻,但在刻意留意的人耳中,却足以捕捉到那一丝沉重。
谢福适时地开口,声音不大,但足够让邻桌有心人听清:“少爷,您也别太忧心了。州府那边的生意……或许还有转圜的余地。”
谢长渊收回目光,摇了摇头,端起茶杯,指尖微微用力,指节有些发白:“转圜?数万两银子的缺口,岂是轻易能填上的?对方卡死了我们的货,若是逾期,违约金又是一大笔。”他声音低沉,带着明显的挫败感,“父亲来信,已是催促多次,命我尽快筹措现银,填补亏空。”
“可……可咱们能动用的现银流,大部分都压在白石村那边的工坊和刚收购的田产上了啊!”谢福的声音不自觉地提高了一点,带着焦急,“当初看好那工坊前景,投入巨大,如今眼看就要见到回头钱,这……这要是骤然收缩,之前的投入岂不是……而且,这突然撤资,如何跟沈东家交代?工坊怕是会立刻陷入困境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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