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家庄园的书房,连日来都弥漫着一股压抑的、近乎绝望的沉闷。李满仓像一头困在笼子里的野兽,暴躁易怒,却又无计可施。看着佃户流失,租子锐减,连村里最后的权柄象征——里正张守业,也彻底倒向了林家工坊,他感觉自己正被一张无形的大网越收越紧,几乎窒息。
“不能再这样坐以待毙了!”李满仓猛地一拍桌子,震得茶杯乱响。他脸上横肉抽搐,眼中布满了血丝,“一个小小的村姑,一个破落工坊,就想把我李满仓踩在脚下?做梦!”
他深知,单凭自己如今在白石村的影响力,已无法撼动那根基日渐深厚的工坊。他必须寻找外援,寻找能压过那“女户”名头和知府褒奖的势力。
“李福!”他厉声喝道。
管家李福几乎是踮着脚尖溜进来的,生怕再触怒家主:“老爷,您吩咐。”
“研墨!”李满仓喘着粗气,走到书案前,铺开了上好的宣纸。
李福不敢多问,连忙上前,小心翼翼地磨墨。
李满仓提起笔,凝神思索。他首先想到的是县城里几位与他有生意往来,或曾受过他“孝敬”的乡绅。这些人盘踞县城多年,关系盘根错节,或许有办法。
他落笔写道:
“赵兄台鉴:
久疏问候,时切遐思。迩来弟处遇棘手之事,白石村内有一林姓工坊,仗些许微末技艺,行垄断之事,更兼蛊惑人心,逼迫佃户,致使乡里不宁,弟之产业亦受其累,几难为继。此女行事刁钻,更得府尊些许虚誉,气焰嚣张。弟独木难支,望兄念在往日情分,施以援手,或于商事上予以钳制,或于官面略作点拨,挫其锋芒。若能成事,弟定有厚报……”
他一连写了好几封类似的书信,措辞恳切中带着煽动,将沈清徽描绘成一个破坏乡里安宁、巧取豪夺的“妖女”,而将自己塑造成一个受压迫的、维护传统秩序的乡绅。写完后,他仔细封好,盖上私印,郑重地交给李福。
“找几个绝对可靠的人,立刻快马送去县城,亲自交到赵员外、钱掌柜他们手上!记住,要隐秘,绝不能走漏半点风声!”李满仓压低声音,眼神阴鸷。
“是,老爷!小的明白!”李福接过信件,如同捧着烫手山芋,连忙躬身退下,去安排心腹家丁。
然而,李满仓绝不会想到,他自认为隐秘的行动,早已在王婆子那张日益扩大的“人情网”监控之下。
就在李府的信使骑着快马,趁着夜色悄悄离开白石村后不到一个时辰,王婆子那间小屋的门就被敲响了。来人是村里一个常在李府外围做零工、家里孩子却在工坊蒙学读书的汉子,他神色紧张,压低声音对王婆子说:“王婆婆,俺……俺刚才看见李府的家丁李二狗,骑着马往县城方向去了,鬼鬼祟祟的,马鞍袋里鼓鼓囊囊的,像是装着书信……”
王婆子眼神一凛,立刻塞给那汉子几个工分牌:“做得很好!这事烂在肚子里,对谁都别说!”
“哎,哎,谢谢王婆婆!”汉子攥着工分牌,千恩万谢地走了。
王婆子关上门,心跳加速。李地主果然坐不住了!她不敢耽搁,立刻小跑着去寻沈清徽。
书房内,沈清徽正在听周瑾汇报新式药皂的研发进展。王婆子也顾不得周瑾在场,急声道:“东家,有要紧事!”
周瑾见状,识趣地收起图纸:“姑娘,那我稍后再来。”
沈清徽点点头,待周瑾离开后,看向王婆子:“何事?”
王婆子将得到的消息一五一十地说了,末了补充道:“东家,李扒皮这是狗急跳墙,去县城搬救兵了!咱们要不要……”她做了个拦截的手势。
沈清徽听完,脸上却没有丝毫意外或惊慌,反而露出一丝预料之中的淡然笑意。她走到窗边,看着窗外工坊井然有序的景象,缓缓道:“让他去。”
“啊?”王婆子一愣,“就……就让他去搬救兵?万一县城那些老爷们真被他煽动了……”
“无妨。”沈清徽转过身,目光沉静,“他若不动,我们反倒不好下一步动作。他动了,我们才能看清,这县城里,哪些是朋友,哪些是潜在的对手。更何况……”
她顿了顿,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嘲讽:“他李满仓能给的,无非是些钱财许诺。而我们工坊能带来的,是稳定的优质货源,是潜在的庞大市场,是知府大人看重的‘政绩’。孰轻孰重,那些在县城经营多年的老狐狸,会算不清这笔账吗?”
王婆子眨了眨眼,似乎有些明白了:“东家的意思是……咱们以不变应万变?”
“不止。”沈清徽走回书案前,“他既出招,我们也不能全无表示。王婆婆,你通过你的渠道,将李地主因逼租过甚、盘剥乡里,导致佃户流失、产业凋敝,如今却妄图勾结外力,打压本村新兴工坊的消息,‘不经意’地散播出去。尤其是,要让县城里与我们工坊有生意往来的商户,比如锦绣阁的谢公子,有所耳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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