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上阁楼,俯瞰村落,于日记中写下“王座铸就”的宣言,对沈清徽而言,并非一个终点,而是一个审视成果、厘清脉络的新起点。她如同一个精于计算的棋手,在赢得一局后,并不急于落子,而是冷静地复盘,看清棋盘上每一颗棋子之间那已然形成的、牢不可破的联系。
春日暖阳洒满白石村,村子里似乎与往年没有什么不同,依旧是耕种、劳作、炊烟、犬吠。但若细品,空气中流动的,却是一种截然不同的气息。那是一种名为“安定”与“希望”的底色,取代了往昔的麻木与艰辛。而编织成这层底色的,正是一张以“林家作坊”为核心,以经济利益为经纬,悄然覆盖了大半个村落的无形巨网。
这张网的第一个节点,也是最基础的节点,便是直接的现金与物资收入。
清晨,初加工区内,赵三叔一边麻利地分拣着草药,一边对旁边的林大山感慨:“大山,你说,这才多久?感觉跟过了半辈子似的。以前这时候,正愁春荒,家里米缸都快见底了,还得琢磨着去哪借点粮食度日。”
林大山憨厚地笑了笑,手下动作不停:“可不是嘛,三叔。现在好了,咱这工分实实在在的,心里一点不慌。昨天我家婆娘还用工分去小集市换了半斤油,晚上炒菜都舍得放油了,香得很!”
他们的对话,代表了大多数雇工的心声。作坊提供的稳定工分,以及“工分换物”小集市带来的便利与实惠,如同最坚实的绳索,将他们的日常消费与生存资料,牢牢系在了作坊这艘大船上。离开了作坊,不仅意味着失去现金收入,更意味着要重新面对外面高昂的物价和不确定的生计。
这张网的第二个节点,更为深入,触及了家庭的发展与未来。
精工院外,钱寡妇和刘氏下工回家,两人低声交谈着。
钱寡妇脸上带着满足的笑意:“刘家妹子,前几天我当家的用咱的工分,给娃扯了块细布做春衫,娃穿上可精神了!这要是在以前,想都不敢想。”
刘氏点点头,眼神里有着光:“我家也是。婆婆的风湿腿,用了东家年礼里那药浴包,今年开春好了不少,没怎么疼。我寻思着,等下个月工分攒多了,再去换点好药材给她调理调理。”
她们关心的,不再是简单的吃饱穿暖,而是子女的体面、老人的健康,是生活的品质。作坊提供的福利和工分兑换体系,满足了这些更深层次的需求,将家庭成员的健康与未来,也织入了这张大网。
而最具韧性、也最难以挣脱的节点,则是对子孙后代前程的期望。
村学堂外,放学时分。张夫子将本次月考成绩最优的几张卷子贴在门口的布告栏上,引得众多前来接孩子的家长围观。
“瞧见没?老孙家那小子,又考了头名!”
“赵三哥家的狗娃也不错,进步很大!”
“唉,我家那小子还得加把劲,不然那‘勤学奖’可就悬了。”
家长们议论着,眼神热切。那贴在墙上的不仅仅是一张纸,那是通往“勤学奖”的路径,是未来可能被作坊“优先录用”的承诺,是改变家族命运的隐约曙光。
一个刚来接儿子的年轻父亲,看着布告栏,对身边的同伴叹道:“现在啊,在咱们村,娃能不能念好书,几乎就决定了这家以后能不能起来。东家这把‘前程’的钥匙,可是攥在咱自家娃手里,也攥在咱自己手里——得拼命干,多挣工分,才能让娃安心念书不是?”
他的同伴深以为然:“是啊,以前觉得读书是赔钱货,现在才知道,这才是最划算的买卖!东家这是把咱们几代人的心都给拴住了!”
这张网,不仅仅笼罩着雇工家庭。那些并非直接受雇于作坊,但家中有孩子在学堂受益的普通村民,他们的“希望”也被织了进来。而那些为作坊提供原材料(如草药、木材)的散户,他们的部分收入来源也系于作坊的兴衰。甚至,连村里那间因为雇工们收入增加而生意好转的杂货铺,也间接地被纳入了这张经济网络的辐射范围。
王婆子如今在村里行走,感受最为直观。她不再仅仅是一个管事,更像是一个穿行于网络节点之间的巡视者。
这天,她在村里遇到正为春耕用水分配忙得脚不沾地的里正张守业。张守业一见她,立刻停下脚步,脸上堆起笑容,语气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客气:“王婆婆,您这是要去哪儿?作坊一切都好吧?”
王婆子心中了然,面上却不动声色:“劳里正挂心,都好。您这水利的事,按东家的法子,还顺利吧?”
“顺利!顺利得很!”张守业连忙道,“周先生制定的轮灌表公平,巡查队也得力,现在没人敢闹事了!还是东家办法高明啊!”他现在是真心实意地佩服,同时也清楚地知道,自己能顺利执行这差事,靠的正是东家在村民中那说一不二的威望。
王婆子笑了笑,与他寒暄两句便离开了。走在路上,不断有村民热情地跟她打招呼,邀请她进屋喝茶,甚至往她手里塞些自家产的鸡蛋、青菜。她不再需要像以前那样靠疾言厉色来树立权威,这张无形的网,已经让她,以及她所代表的那个中心,拥有了超然的地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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