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屋工坊内,薄荷精油的清冽尚未完全散去,新的挑战与机遇便已接踵而至。王婆子这次带回的,不再是漫山遍野常见的香草,而是一小筐经由特殊渠道、小心翼翼运来的、颜色娇艳欲滴的玫瑰花。花瓣层叠,香气馥郁雍容,与艾草、薄荷的质朴野性截然不同。
“哎呦,我的周先生,您可瞧瞧!”王婆子献宝似的将花筐捧到周瑾面前,压低声音却难掩得意,“这可是老婆子我托了县城的关系,好不容易才弄来的新鲜玫瑰!听说那些大户人家的夫人小姐,最爱这玫瑰的香气,若是咱们也能提出那劳什子‘玫瑰精油’,怕不是要卖出天价!”
周瑾的目光瞬间被那抹艳红与扑鼻的甜香吸引。他小心翼翼地拿起一朵,指尖感受着花瓣丝绒般的质地,眼中闪烁着技术探索者特有的兴奋光芒。“姑娘,此花香气如此浓郁独特,若能成功提取,其价值定然非凡!”
沈清徽亦走近细看,点了点头:“玫瑰香气确能俘获人心。先生可放手一试,然需知,越是娇嫩珍贵之物,提取之法或需愈发精细。”
周瑾早已迫不及待,他摩拳擦掌,信心满满地开始了对玫瑰的“征服”。他依照处理薄荷的经验,将新鲜玫瑰花瓣略微摊晾,便投入了那已被验证性能优越的铜釜之中。
然而,这一次,幸运女神并未轻易眷顾。
加热开始不久,工坊内弥漫开的,并非预想中更加醇厚迷人的玫瑰芬芳,而是一股混合着甜腻与隐隐焦糊的、令人不悦的气味。周瑾心中咯噔一下,紧盯着冷凝管出口。当收集器中终于有液体汇聚时,他的心沉了下去——那液体色泽浑浊,带着不健康的暗黄,表面浮着一层难以言喻的油脂感,全然没有精油的清亮。香气更是令人失望,玫瑰的本味几乎被那抹焦糊气掩盖,徒留一丝廉价的甜腻。
第一次尝试,以惨败告终。
周瑾盯着那不堪入目的产物,脸色发白,紧抿着嘴唇,先前因连续成功而积累的自信,如同被针扎破的气球,瞬间泄了大半。“为何……为何会如此?”他喃喃自语,声音里充满了挫败与不解,“火候已是严格控制,为何还会焦糊?香气为何尽失?”
沈清徽没有出言责备,她走近,仔细嗅了嗅那失败品的气味,又观察了一下釜中已然变色、烂作一团的玫瑰花瓣残渣。
“先生不必气馁。”她的声音依旧平静,如同定海神针,“百花各有其性,玫瑰花瓣娇嫩,富含水分与糖分,直接接触高温釜底,极易糊化,其珍贵的香气分子也易被高温破坏。”
她拿起一朵完好的玫瑰,轻轻拨弄着花瓣:“或许,我们需换一种更为‘温柔’的方式对待它。”她看向周瑾,提示道,“先生可曾想过,不使花瓣直接受热?譬如,采用‘水中蒸馏’,将花瓣浸于水中,借水沸之蒸汽携其精华;或‘水上蒸馏’,使花瓣置于筛网之上,仅受蒸汽熏蒸?”
这番话如同黑暗中划过的闪电,瞬间照亮了周瑾混乱的思绪!“水中蒸馏……水上蒸馏……间接加热!”他猛地抬起头,眼中的挫败迅速被豁然开朗的明悟所取代,“是了!是了!直接加热过于暴烈,非娇嫩花瓣所能承受!当以水或蒸汽为媒介,温和提取,方能保其色香味俱全!姑娘一言,令瑾茅塞顿开!”
他立刻重燃斗志,甚至顾不上收拾眼前的狼藉,就开始在石板上写写画画,构思新的蒸馏方案,嘴里念念有词,计算着水量、支架高度、蒸汽流量……技术宅的韧性在此刻展现得淋漓尽致。
就在周瑾沉浸于攻克技术新难关时,王婆子那边,却带来了一个不那么令人愉快的消息。
她脚步匆匆地从村里回来,脸上带着一丝怒气与忧色,找到正在院中查看艾草长势的沈清徽。“丫头,出岔子了!”她压低声音,语气急促,“方才签了协议的那户赵老蔫家,被他那婆娘偷偷拉住,说昨天李地主家的管家‘偶然’路过他家田地,‘闲聊’了几句,话里话外说什么‘外乡人的话信不得’、‘种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小心血本无归’、‘还是老老实实种粮食租李家的地最稳妥’,还隐隐暗示,若他跟着咱们干,明年想续租李家的好地,怕是难了!”
王婆子气得胸口起伏:“这杀千刀的李扒皮!明着不敢来,尽使这些下三滥的手段!赵老蔫是个老实头,被他婆娘一哭一闹,加上李家威胁,心里头正打鼓呢!我看他那样子,怕是顶不住压力,想反悔!”
一直如同影子般守在附近的陈砺闻言,眼神瞬间锐利如鹰隼,周身散发出冰冷的煞气。“主子,”他声音低沉,带着金属般的质感,“可需属下今夜去那李宅,‘提醒’一下他们,安分些?”
他所谓的“提醒”,自然带着武力的威慑。
沈清徽眸光一冷,但并未如陈砺所请。她抬手制止,语气沉稳:“不可。”
她看向王婆子和陈砺,分析道:“李家此举,正在试探。若我们反应激烈,直接冲突,便正中其下怀。一来,可将事情闹大,污蔑我们胁迫乡邻,坏我名声;二来,也可借此由头,动用官府或更下作的手段。此时与之硬碰,不明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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