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宅家丁那毫不留情的拳脚,以及钱管事冰冷刺骨的威胁,如同三九天的冻雨,将林大山夫妇心中那点因贪婪而燃起的虚火,彻底浇灭,连一丝青烟都未曾留下。
林大山瘫在自家冰冷的土炕上,哼哼唧唧地呻吟着。脸颊高高肿起,泛着青紫的淤痕,嘴角破裂,稍稍一动便牵扯着浑身的伤痛,提醒着他方才经历的噩梦。然而,**的疼痛远不及内心的恐惧来得深刻。“收回田地…轰出村子…” 钱管事那毒蛇般阴冷的声音,在他耳边反复回响,吓得他连呻吟都带上了哭腔。
王氏坐在炕沿,脸色惨白如纸,双手神经质地绞着粗糙的衣角,一双眼睛因为惊惧而睁得老大,失神地望着斑驳的土墙。之前的亢奋、算计、自以为是的精明,此刻全化为了深入骨髓的后怕与悔恨。她仿佛已经看到自家那几间破屋被贴上封条,看到一家老小被如狼似虎的李家仆役驱赶着,哭爹喊娘地流落村外,最终冻饿毙于荒野的凄惨景象。
“完了…全完了…” 林大山带着哭腔,一遍遍重复着这绝望的呓语,“地没了,咱们可怎么活啊…都是你!都是你出的馊主意!说什么散播消息,说什么借力打力…现在好了,力没借到,把阎王爷招家里来了!”
王氏猛地一颤,被丈夫的指责刺得回过神来,一股邪火混着恐惧涌上心头,尖声反驳:“放你娘的屁!当时你不是也点头了?!现在倒全怪起我来了?!还不是你自己贪图那丫头片子的香膏生意!”
“我贪?你就没贪?!要不是你整日念叨着接手她的产业,我能鬼迷心窍信了你的话?!”林大山挣扎着想坐起来理论,却牵动了伤处,痛得龇牙咧嘴,只能徒劳地挥舞着手臂。
夫妻二人如同陷在泥潭里的两只绝望的癞蛤蟆,除了互相吐着污浊的唾沫指责对方,再也无力挣扎。狭小昏暗的屋内,弥漫着伤痛、恐惧和相互怨怼的窒息气息。
就在这时,院门外传来一阵轻微的响动,似乎是有人驻足。
林大山和王氏如同惊弓之鸟,瞬间噤声,惊恐地望向那扇薄弱的木门,生怕是钱管事去而复返,带来了更可怕的判决。
然而,门外响起的,却是一个他们此刻最不愿听到,又隐隐带着一丝诡异期盼的声音——轻柔、怯懦,带着几分小心翼翼的试探。
“大哥…大嫂…你们在家吗?我…我听说…听说大哥好像受伤了?”
是沈清徽!
夫妻二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惊疑不定。她怎么来了?是来看笑话的?还是……
王氏猛地推了林大山一把,压低声音急促道:“快!快躺好!哼得再惨点!” 她自己则迅速用手揉了揉眼睛,努力挤出几滴眼泪,调整出一副天塌下来的凄惨表情,踉跄着跑去开门。
院门“吱呀”一声打开。门外站着沈清徽,依旧是那身洗得发白的粗布衣裙,身形瘦弱,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惊慌与忧虑。她手里还提着一个不大的粗布包袱,看样子像是些不值钱的草药或是吃食。在她身后半步,依旧跟着那座沉默的山峦——陈砺。他目光平静,仿佛只是护送主子前来,对屋内的一切漠不关心。
“招…招娣…” 王氏一见到她,未语泪先流,这次倒是真有几分后怕的泪水,一把抓住沈清徽的手臂,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声音哽咽,“你…你可来了!你大哥他…他被人打了!打得好惨啊!”
沈清徽被她扯得微微一晃,脸上适时地露出震惊与心痛之色,快步跟着王氏走进屋内。一看到炕上鼻青脸肿、哼哼唧唧的林大山,她立刻捂住嘴,倒吸一口凉气,眼圈瞬间就红了,声音带着颤抖:“天爷…这…这是怎么回事?大哥怎么会伤成这样?!”
她快步走到炕边,看着林大山的惨状,那双清澈的眸子里盈满了“心疼”与“不解”的水光,任谁看了,都会觉得这是一个真心担忧兄长的柔弱妹妹。
林大山看到她那副情真意切的模样,再对比方才钱管事的凶神恶煞,一股巨大的委屈和后怕涌上心头,竟真的嚎啕大哭起来,一边哭一边含糊不清地诉苦:“是…是李地主家…钱管事带人…说我乱说话…败坏李家名声…要收我们的地…把我们赶出村子啊!招娣!大哥这次怕是活不成了啊!”
王氏也在一旁拍着大腿哭嚎:“没法活了!真的没法活了!我们就是说了几句实话,他们就要赶尽杀绝啊!”
夫妻二人唱作俱佳,将受害者的角色演得淋漓尽致,试图博取最大的同情。
沈清徽静静地听着,脸上的神情从震惊、心痛,逐渐转为一种带着悲悯的沉重。她没有立刻说话,只是等两人的哭嚎声稍歇,才轻轻叹了口气,声音依旧柔和,却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力量:
“大哥,大嫂,你们先别急,慢慢说。到底…到底是为了什么?李家为何突然发这么大的火?”
林大山和王氏闻言,哭声一滞,脸上同时闪过心虚与尴尬。他们总不能说,是因为自己散播谣言想借刀杀人结果玩脱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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