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陆小凡公寓里慵懒的气息不同,城市的另一端,是秩序与理性的领地。
这里的光线永远恒定,由天花板上成排的日光灯管提供,不带一丝温度,将每一粒悬浮在空气中的尘埃都照得无所遁形。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复杂而独特的气味。
是老旧空调机组吹出略带沉闷的风,是打印机墨粉加热后的微焦,是堆积如山的文件纸张散发的木浆味,还混杂着不知谁洒了的速溶咖啡的廉价苦香。
这便是市刑侦支队二楼会议室的味道。
巨大的电子白板占据了整面墙壁,上面投射着一张城市地图,几个红色的圆圈标记着不同的高档小区,触目惊心。
会议室里的气氛,像暴雨来临前的天空,沉闷得让人喘不过气。
“……第四起,‘观澜国际’顶层复式,案发时间初步判断为前天夜间。与前三起案件一样,现场门窗完好,没有任何暴力侵入的痕迹。”
沈心怡站在白板前,手中握着一支银色的激光笔。
她的声音清冽平直,没有多余的起伏,却能精准地切入每一个人的耳膜。
一身剪裁得体的深灰色西裤套装,外面套着一件浆洗得雪白、一尘不染的白大褂,长发在脑后挽成一个无可挑剔的发髻,露出光洁的额头和修长的脖颈。
她整个人,就像她手中的激光笔一样,冷静、精准,只为聚焦于唯一的那个点。
激光笔射出的红点,在投影地图上一个新增的红色圆圈上稳定地停留着。
“被盗物品清单也符合之前的作案规律:现金、不记名债券、小件珠宝首饰。所有体积较大、或是有明显身份标识的贵重物品,例如名画、古董,分毫未动。”
她按动手中的翻页器,画面切换成几张现场照片。
照片里的豪华公寓整洁如新,仿佛主人只是刚刚出门散步。
“现场勘查结果同样令人沮丧。除了业主一家的生物信息外,我们没有提取到任何一枚属于入侵者的指纹、掌纹、足迹,也没有发现任何毛发、皮屑或纤维。”
“换句话说,我们的‘幽灵先生’,又一次完美地蒸发了。”
坐在长条会议桌首位的男人,用粗壮的指节缓缓摩挲着一个半旧的军绿色保温杯,杯身上甚至还有几处磕碰的掉漆痕迹。
杯子里,红亮的枸杞载沉载浮。
他就是市刑侦支队队长,李建国。
年过五十,身形依旧魁梧如山,常年的一线奔波在他脸上刻下了风霜的沟壑,一双眼睛却深邃如井,仿佛能吸走投向他的一切焦躁与不安。
“幽灵?”一个按捺不住的年轻声音打破了沉默,“我看就是个懂点高科技的惯偷!仗着自己有两下子,跟我们玩捉迷藏呢!”
说话的是赵伟,刑侦支队最年轻的行动组组长。
刚过三十,头发剃成利落的板寸,眼神锐利,浑身都透着一股恨不得把一天掰成四十八小时用的冲劲和急于证明自己的锐气。
沈心怡的目光从白板上移开,看向赵伟。
“我的报告只陈述基于物证的事实。”
她的语气很平淡,却让赵伟瞬间涨红了脸。
“赵伟,想像不是我的工作范围。”
被这句不软不硬的话顶了回来,赵伟的脖子梗了一下,但他显然不打算就此罢休。
他猛地站起身,双手撑着桌面,身体前倾,目光灼灼地盯着李建国。
“李队!不能再这么被动下去了!这已经是半个月内的第四起了!犯罪分子明显是在向我们警方示威,嘲笑我们无能!”
他的声音在压抑的会议室里显得格外响亮,带着不容置疑的紧迫感。
“四起案件,受害者都是城东金融圈有头有脸的人物,社会影响极其恶劣。现在外面小道消息满天飞,都说咱们市里出了个专偷为富不仁者的‘现代侠盗’,再不破案,警队的脸都要被丢光了!”
他伸手指向白板上那张干净得过分的犯罪现场照片。
“我认为,凶手能做到这种程度,绝不是普通窃贼。他必然精通安保系统、电子锁破解,甚至可能接受过专业的反侦察训练。他了解我们的办案流程,所以才能每次都把现场清理得干干净净。”
“与其在这里对着一堆‘没有发现’的报告干瞪眼,我建议,立刻转变思路!”
赵伟的语速越来越快,像一把出鞘的利刃。
“我们应该立即对全市范围内的安保从业人员、高级锁匠、以及有相关前科的技术型罪犯进行全面摸排!特别是那些近期离职、或者有财务问题的。拉出单子,挨个问话,我就不信找不到一点蛛丝马迹!”
这番话掷地有声,会议室里响起一阵低低的嗡嗡声,不少年轻刑警的脸上都露出了认同的神色。
相比于在实验室里等待那渺茫的物证出现,赵伟提出的主动出击方案,显然更符合他们雷厉风行的风格。
只是李建国没有说话。
他拧开保温杯的盖子,凑到嘴边,小心地吹开漂浮在水面上的几颗枸杞,然后才不紧不慢地喝了一口滚烫的热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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